(1)从原始佛教到部派佛教——本文为水野弘元着《佛教的真髓》一书之第十章,发表于《大法轮》杂志之原文,书中译本将由香光书乡出版社出版。部派佛教与原始佛教相异之处,在于部派除继承原始佛教的“法”与“律”之外,又另外阐述“对法”(阿毗达磨),而具备了经、律、论三藏。
(2)从部派佛教到大乘佛教——本文为水野弘元《佛教的真髓》一书之第十一章,在阿毗达磨的研究过程中,信仰实践没落而成为“学问佛教”,为回归佛教本来的立场,于是倡导大乘佛教,其目标是以信仰实践为中心的真实佛法,根本在菩萨思想。
(3)大乘初期至中、后期菩萨思想的变迁——本文为水野弘元着《佛教的真髓》第十二章,初期大乘时,行者策励于修行波罗蜜,菩萨思想达到巅峰;中期大乘时,开始对菩萨与佛陀作思辨性、哲学性的探讨;中国佛教则创设菩萨五十二阶位,菩萨思想已脱离原貌。
从原始佛教到部派佛教
水野弘元 着
香光书乡编译组 译
部派佛教与原始佛教相异之处,
在于部派除继承原始佛教的「法」与「律」之外,又另外阐述「对法」(阿毘达磨),而具备了经、律、论三藏。
原始佛教的经典
自佛世时至佛灭后百余年间的佛教,称为「原始佛教」或「初期佛教」,当中,也有人将释尊及其弟子们的佛教称为「根本佛教」。因为这个时期存在着佛陀真实的佛法,而这真实的佛法成为后世整个佛教的根本。又因为在观念上,释尊的教法也是后来继之而起的小乘各部派,与传布于三国(中、韩、日)的大乘佛教之根源,由此就可了解它为何称为「根本佛教」的原因了。
总之,释尊所说的「法与律」成为佛教的根本。佛入灭那年的三个月雨季期间,在摩揭陀国的首都王舍城,召开了佛典编辑会议(结集),佛弟子中最优秀的五百位阿罗汉比丘聚集在一起,汇集了他们分别受佛陀所教导的「法」与「律」。这是第一次的结集,也称为「王舍城结集」。
佛教圣典结集的缘起
释尊晚年,舍利弗与目犍连两大弟子在释尊入灭前一年相继去世,佛陀带领五百位比丘自摩揭陀国的王舍城,朝着出生的故乡继续最后的弘法之旅。当时众多弟子中最为长老的摩诃迦叶(大迦叶),留意到释尊将要入灭,于是也带领五百位比丘追随在释尊队伍后面,而来到拘尸那揭罗附近的波婆城。那时有位邪命外道从拘尸那揭罗前来,迦叶便探询他是否知道释尊的近况。这位外道答道:「沙门乔答摩已于一周前入灭了,我手上带回的这朵曼陀罗华,就是供养其遗体当中的一枝。」听到这消息后,比丘们都非常震惊,并且骚动不安。
其中,已经开悟的人因了知诸行无常的真理,知道无法改变事实而能忍住悲痛;但是尚未觉悟的凡夫比丘们,却如丧考妣,寝食难安,悲叹不已。当中有位年老的僧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就对他们说:「你们何必如此悲伤呢?大沙门过去对我们事事严格管束,说这样可以、那样不行,现在我们终于脱离大沙门的束缚,从此可以随性地为所欲为了,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大迦叶听到这些话,心想如果这种非法非律的言行横流于僧团之内,则真实的「法」与「律」终将丧失,佛教必定灭亡,因此便决心无论如何要确立纯正的「法」与「律」。而后,由大迦叶为释尊的遗体举行火葬。
当葬礼结束,迦叶就立刻召集数千名比丘并提案,为了使纯正的佛法存续,必须结集释尊所说的「法」与「律」。为此,推选通晓「法」与「律」的五百位阿罗汉,且预定三个月后在摩揭陀国的王舍城举行结集。在获得与会大众的同意后,便着手筹备相关事宜。(日译《南传》册四,页 426 以下;《汉译南传》册四,页 381 以下)这次会议是由首座长老摩诃迦叶担任主席,佛所说的「法」(经典),由堪称多闻第一的阿难为代表,在大众面前诵出。阿难在释尊后半生的二十余年间,因担任侍者而听闻这段期间内的所有教说,又从佛或其弟子们口中得知佛陀前半生的说法,所以听闻过全部教法,并将所听闻的都铭记在心。与会大众对阿难诵出的所有内容,全体一致赞同通过,从此便汇集了佛陀的一代说法。另外,作为出家僧团规范的「律」,则由最通晓律、持律第一的优婆离代表诵出,也获得与会大众的赞同而得以结集。
第一次结集的内容
虽然关于第一次结集有种种的传说,但古老而可信的有《巴利律》(日译《南传》册四,页 428 以下;《汉译南传》册四,页 382 以下)、化地部《五分律》、法藏部《四分律》等律典所记载的结集说,皆谈到结集释尊所说的「法」与「律」一事。但后世的文献中,有说第一结集时已汇集了经、律、论三藏,更有记载连大乘经典也已经汇集。然而当时论藏还不存在,且经(法)与律也尚未收集整理成经藏与律藏,只不过是收集了「法」与「律」的资料而已,至于佛灭五百年后才成立的大乘经,当时根本不存在,那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佛陀一代时教的「法」与「律」,就此全部已诵出、编集了,但据说该项结集并非文字的记录,而是保存在各人的记忆中,此后至少三、四百年间,都还是口耳相传着,至于以文字书写成经典,则是公元前一世纪以后的事情了。
圣典的书写
释尊当时的印度,似乎已有文字存在,但当时文字只使用于商贾买卖、货币与公文等而已,并未将宗教与哲学的文献写成文字。尤其是正统婆罗门教的《吠陀》圣典等,先于释尊至少五百年以前就已存在,却全部都依记忆、口诵传承到近代。因他们认为记忆是最确实的,不至于像书写的典籍可能毁于水火,乃至于会被下层民众看到或受到污损等。
在印度各宗教中,佛教最先发起书写经典的风气。依南传佛教的说法,在公元前一世纪斯里兰卡国王瓦达伽摩尼时,比丘之间出现异端,由于担心会失去正法,为了使纯正的佛法存续,因而将截至当时为止,口诵传承下来的三藏圣典与注释书等,以僧伽罗(斯里兰卡)文书写记录下来。(《岛史》即日译《南传》册六十,页 134;《汉译南传》册六十五,页 132。《大史》即日译《南传》册六十,页 378 以下;《汉译南传》册六十五,页 340 以下)在公元一世纪左右最早成立的大乘经典《小品般若经》中,强调书写经典的功德。后来的《大品般若经》、《金刚般若经》、《法华经》等也传承了这个说法,因此可知在公元一至二世纪时,已有大乘经典的书写。而说一切有部中流传着,公元二世纪迦腻色迦王时代,在迦湿弥罗结集了三藏与注释书,而且将《大毘婆沙论》等刻写在铜板上,并保存于王宫(参见《大唐西域记》卷三)。由此可见,在此之前,印度本土的北方佛教,就已经存在着书写经典的风气了。
关于这些圣典是如何整理组织的,以及在何处传承、受持等问题,历史上并无留下任何记载,因为无法确知从佛世到佛灭后佛教流传的地域范围。只能从阿含经与律藏所提的佛说法与制戒(制定戒条)的地点,约略推想出释尊游历的地区,大抵就是恒河中游的摩揭陀国,即现今印度比哈尔省的大部分与乌塔普拉德什省的一部分地区,如此稍显狭小的范围。
但在佛弟子当中,有来自印度半岛西部的摩诃迦旃延,他修行后即归国而在该区推广佛教,另外还有富楼那也致力于西部海岸地区民众的教化,这些地方比释尊游行的地区更西部,是从纳巴达河流域扩及印度西海岸的德干一带。
根据佛灭百年后,在王舍城北方的毘舍离城举行第二次结集的记事中,耶舍反对毘舍离城的比丘们受持违反律制的「十事非法」,于是回到西部故乡招集同志,企图纠正非法。耶舍巡回招募数百名同志的地方,是比恒河支流阎牟那河还偏西南方的西印度一带,由此可知那里曾是佛教的一大中心。
第二次结集
关于佛灭百年后,于毘舍离城举行第二次结集的记载,在《巴利律》、《五分律》、《四分律》等律典中,都是接续在第一次结集之后而记述下来的,如此便足以肯定其确实为史实。在此次结集中,由于出身毘舍离城跋祇族的革新派青年比丘们,主张与戒律有关的十事是正确的,但相对地印度中西部的保守派长老们,却判定那十事全都是违反传统的「非法」,僧团的根本因而分裂为革新派的大众部与保守派的上座部两大派。
根本分裂后,由于阿育王对佛教的保护奖励政策,使佛教扩大传扬到印度内外各地。之后,这根本两大部又各自再分裂,到佛灭三百年以后,便形成所谓十八部或二十部的「部派佛教」。因为各部派都以其布教地区的民众日常用语来宣说经典,所以佛教圣典便转而以印度中、西、北、南、东部等印度雅利安各地的俗语来流传。
再者,依据南方上座部所传,佛灭后二百多年的阿育王时代,在首都华氏城举行第三次结集。据说阿育王后来派遣僧伽到印度国内外九个地区传教,因而扩大佛教教团的幅员,即西北自巴基斯坦延伸到阿富汗,甚至更远及希腊;北至喜马拉雅山地,西自印度河下游往西海岸一带发展,南从印度半岛南部到斯里兰卡,东则远达缅甸地区。也就是说,由于阿育王推广「法」,使得原本仅流传于印度一部分地区的佛教,得以广为弘传到当时的全世界,并且在印度产生支派,而成为十八部或二十部。
如此一来,在佛灭后,经历一百年或二百余年,佛教圣典阿含经与律藏等,逐渐整理成接近今日所见的型态。佛教虽然在后来分裂为许多部派,但从现存各部派经、律的组织结构,基本上呈现一致、类似的情形看来,显然在部派分裂之前各部派教典就已经作了基础上的整理,因此,各部派的经、律只是在细部上有所差异而已。或许那是由于部派间的分歧,或圣典转译成各地语言等因素所造成的吧!而佛教哲学的论书(阿毘达磨)也在这时逐渐成立,因此在佛灭三至四百年前后,各部派都已经具备了完整的经、律、论三藏圣典。
总之,原始经典阿含经的原型,大概于部派分裂以前,经过一百或二百年的时间,才渐次成立的。因此,以下试着依据现存的阿含经等,来探讨它的成立。
阿含经的成立
如前所述,佛灭后不久第一次结集时,虽然由阿难诵出全部佛所说的「法」,但并未整理成今日「五部、四阿含」的型态。一般认为今日的「五部、四阿含」是在传承的过程中,逐渐分类整理出来的。现存的原始经典有「巴利五部(五阿含)」与「汉译四阿含」,现将这两种传承经典列表对照如表一(页 121)。
【表一】
巴利五部(南方上座部所传)
一、《长部》(《长尼柯耶》)共三十四经
二、《中部》共一五二经
三、《相应部》共五十六相应
四、《增支部》共一法乃至十一法
五、《小部》共十五部汉译四阿含(北方部派所传)一、《长阿含》共二十二卷三十经(法藏部所属)二、《中阿含》共六十卷二二二经(说一切有部某派所属)三、(1)《杂阿含》共五十卷一三六二经(根本说一切有部所属)(2)《别译杂阿含》共十六卷三六四经(近似前者,但有若干差异)四、《增一阿含》共五十一卷四八一经(所属部派不明)杂藏—《法句经》、《本事经》、《生经》等汉、巴阿含经的别异
南方上座部的巴利阿含经—「五部」,毫无遗漏而完整地传承下来,在我国(日本)也已译为日文并收录于《南传大藏经》中,此外再也无其它任何部派传下完整的阿含经。至于汉译「四阿含」则是每一阿含经都分属不同的部派,只不过刚好整理后合称为「四阿含」而已,彼此之间并不像巴利阿含经如此统一与密切相关了。
明治以后发现巴利阿含经,我国(日本)学者便将它与汉译阿含作比较,至今两者的对应关系几乎已经彻底研究了,而其中最早的研究成果是●(女+市)崎正治博士的〈汉译四阿含〉("The Four Buddhist Agamas in Chinese", ASJ., Tokyo, 1907。译按:ASJ. 为日本亚洲协会(The Asiatic Society of Japan)的略称)。随后,赤沼智善(1885-1937)教授的《汉巴四部四阿含互照录》(1929),内容更为详细。
汉译各阿含经并未明白记载其所属的部派,自古以来中国与日本便有研究指出其所属部派,但都不正确,即使到了今天也还有些部分尚未确定,如表一中《别译杂阿含》与《增一阿含》所属的部派,便有种种说法而未有定论。《增一阿含》中屡见大乘用语,其中故事类的记事,包含了许多近似巴利注释书中所记载的故事,令人相信它比其它阿含经成立得晚,但仍无法找出线索判定其所属的部派。
另外,表一中未列出的阿含诸经,尚有二世纪由安世高译出,包含数十部经的《单卷杂阿含》与《增一阿含》。此外,个别译出的单译经在整部「四阿含」中也非常多,甚且《中阿含》、《增一阿含》除现存的经典外,还有更早译出但现已佚失的。这些个别的经典中,有相当多现在仍以单本译经的形式流传着。基于前述情形,阿含经仍有不少细部的问题尚未解决,此外就残本而言,在梵语与藏文译本中,也多少存在着一些个别译出的阿含经残本。
以下说明「五部、四阿含」中经典的形式。巴利《长部》、汉译《长阿含》收集的是篇幅最长的经典;巴利《中部》、汉译《中阿含》是篇幅中等的经典;巴利《相应部》、汉译《杂阿含》是将数千百部篇幅较短的经典,依人物与教理等分类而构成;巴利《增支部》、汉译《增一阿含》则是将与法数有关的数千百部篇幅较短的经典,分类为一法至十一法而成。
不符合以上分类的经典,则另纂集为巴利《小部》(或杂藏)。巴利《小部》中包含了《经集》、《法句经》、《自说经》、《本生经》、《长老偈》、《长老尼偈》等有名的诗偈集经典。其中,有一部分是佛世时就以诗偈来唱诵的,且为巴利《相应部》与《增支部》所引用的最古老经典。此外,也有比起其它四部毫不逊色的古老诗偈,但也有一部分当可视为佛灭后才成立的新经典。
各部派的杂藏
很多相当于巴利《小部》的经典皆有汉译本,如《法句经》、《本生经》、《譬喻经》与佛传一类的经典等,但不似巴利《小部》那般齐全。然而,例如《法句经》,不仅保存于巴利藏,还有汉译、藏文译本,在梵语、俗语(犍陀罗语与梵语的俗语)中也都可以发现,但这四或五个部派的《法句经》都不完整。
总之,纵然包含于「五部、四阿含」中的经典,大多传承了佛陀所说的「法」,而可想见的是,在长达一或二百年时间的分类整理过程中,这些经典多少有了若干的改变。
其间分类整理经典所使用的方法有下列几种:
一、将经典依法数与偈数整理;二、依所说的内容条目作分类;三、定义经典的语句,并详加解释篇幅较短的经典;四、整理教理与修道法,使之体系化。
在佛世时弟子们就已采用这些方法,佛灭后更是积极运用,而完成经典的分类整理。另一方面,研究「法」(经典)的「对法」(阿毘达磨)也很发达,因此成立了具哲学书地位的「论藏」(阿毘达磨藏)。「论藏」成立的时间是在部派分裂以后,而各部派原则上都传承了经、律、论三藏圣典。
即使论藏的成立是在后世,但一般认为阿含经的整理、研究是在部派分裂之前,甚至是佛世时就已由弟子们开始进行了。如前所述,佛陀的教法是由「法」与「律」所构成,因而对这教法的研究便称为「对法」与「对律」(阿毘达磨与阿毘毘奈耶)。而「对法」、「对律」这两个语词也屡见于阿含经中,特别是在包含许多注释经典的《中部》、《增支部》中更是出现频繁。
又在阿含经与律藏中可见到「持法者、持律者、持母者」的词句。其中「持法者」是指擅长忆持「法」(经典)的比丘,「持律者」是指专于受持律典的比丘,「持母者」是通达「母」(音译「目得迦」)的比丘。所谓的「母」是纲目或要点之意,由于「对法」(阿毘达磨)的纲要称为「母」(论母),所以,所谓「持母者」就是指熟习于观察、分析「对法」的比丘。事实上,也有将巴利文的「持母者」汉译为「持阿毘昙」的例子。可是,这个阶段因为正式、独立的论书尚未成立,所以应该是指论典的雏型吧!
有关论典雏型的文献,虽不存在于汉译经藏中,但巴利圣典《小部》十五部经中的《无碍解道》、《义释》等正是论典的雏型。它们在定义语句时,使用了阿毘达磨式的定义法,教理的组织系统也完全是阿毘达磨式的,只是不似论书那么精微。可是从汉译《解脱道论》(巴利佛教某派的论书)在引用《无碍解道》、《义释》两书的文句时,记为「阿毘昙曰」,可见已将它们视为论书。
另外,在《小部》的十五部经中,具体阐述「业报说」的有《天宫事经》、《饿鬼事经》、《譬喻经》、《所行藏经》等,又有述说过去二十五佛的《佛种姓经》等。或许这些经典也与前述的两书一样,是在部派分裂以后才附加上去的,将原始经典阿含经的大部分内容,视为成立于部派分裂以前,还是比较恰当吧!
从经典到论书
如前所述,《小部》的十五部经中,虽然包含相当多比巴利其它四部与汉译「四阿含」还古老,或同样古老的经典,但其中也有不少可视为论书的雏型,及叙述业报说等通俗性教义的新经典。这些经典带有部派的色彩,在各阿含中是最后成立的。
前文中已多次提及,释尊说法是因应对象的智能、根机而解说的,所以,上自第一义的深奥教义,乃至初阶层次的教法,都包含着丰富多样的内容。阿含经之所以不属于低层次的小乘说法,便是基于这个理由。然而在整理、研究阿含经的阶段时,却将之形式化与通俗化,例如在解释教理性的语句时采用「阿毘达磨式的定义」,这并不是因应各种高低根机对象的佛说教法,而是对同一语句采取固定的制式说明。
总之,一般是以通俗性且较低层次的立场,来看待阿含经中第一义的教法,例如将释尊非常高深的缘起说,解释成三世两重因果的十二缘起说,这只是从因果业报的立场所作的通俗性说明,但如此已失去释尊观念上的崇高立场,而成为阿毘达磨式与具体事相上的通俗性说明而已。
这种形式化、通俗性研究的制式化,就是所谓阿毘达磨论书的成立,而且继这种研究之后,更进一步经过初、中、后期三阶段发展,耗费二百年左右的时间才完成了论藏。现存各部派的论藏有南方上座部的「巴利七论」、说一切有部的「汉译七论」,以及隶属法藏部的《舍利弗阿毘昙论》。
《舍利弗阿毘昙论》似乎是七论的概论。「巴利七论」与「汉译七论」的名称既不相同,两者也无直接关连,而是个别成立的,但汉、巴两种七论都包含从初期到后期各个不同阶段的论典。虽然稍显繁杂,但将两者列表如表二。
【表二】
巴利七论(上座部)
一、《法集论》
二、《分别论》
三、《人施设论》
四、《论事》
五、《界说论》
六、《双论》
七、《发趣论》
汉译七论(说一切有部)
一、《集异门论》
?二、《法蕴论》
三、《施设论》
四、《识身论》
五、《界身论》
六、《品类论》
七、《发智论》
汉、巴阿毘达磨七论
「巴利七论」与说一切有部的「汉译七论」由于在名称上类似,使得不谙汉文的西方学者,仅依题名便说两者的七论是对应的,因此高楠顺次郎博士便在 〈说一切有部之阿毘达磨文献〉("Abhidharma Literature of the Sarvastivadins", JRAS. 1905。译按:JRAS. 为英国《皇家亚洲学会杂志》(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的略称)一文中,具体指出两者内容之间的差异,并予以反驳。汉、巴七论与《舍利弗阿毘昙论》等的比较研究,也由我国(日本)学者进行。现在「巴利七论」业已译出并收录于《南传大藏经》中,因此要与「汉译七论」比较就容易多了。
另外,一般认为七论是历经初期、中期、后期,共费时约二至三百年的时间,直到公元前一世纪左右才成立的。
接着,在公元初年以后撰着了七论的注释书,与综合性纂集、整理阿毘达磨教理的纲要书。巴利佛教中,作为七论注释书与纲要书的《清净道论》,是由佛音(Buddhaghosa)于公元五世纪前半叶所作,之后也出现许多纲要书与义疏等。
说一切有部方面,则直到公元二世纪前后才有论藏注释书《大毘婆沙论》二百卷的成立,还有在四至五世纪间出现教理纲要书《阿毘昙心论》、《杂阿毘昙心论》与世亲(Vasubandhu)《俱舍论》等论书,之后,又有很多纲要书与注疏等著作问世。另外,与经量部相关的纲要书,则有四世纪前后诃梨跋摩(Harivarman)所作的《成实论》,该论与《婆沙论》、《俱舍论》等,在中国也彻底地研究了。
大致说来,上文表列的巴利与汉译七论中的一至三论,可以说均属初期论书,四与五论系中期论书,六与七论则属后期论书。在细节上,初期论书包含了中期论书的元素,中期论书也有后期论书的某些成分。因此,以下将对阿毘达磨三个阶段的特征作概观说明。
初期的阿毘达磨,采用的是前述整理研究阿含经的四种方法。也就是:
一、将诸法依法数分类;二、将诸法依条目区分;三、作语句的定义说明;四、将教理与修行法门予以体系组织化。
初期的阿毘达磨完全是在论究与阿含经(法)的关连,阿毘达磨(对法)的本意亦即在此。
但是到了中期,由于当时对有关心与色等诸法作全面性的探考,使其视野更广泛、深入,因此在阿毘达磨中也加进了经典所未宣说的新用语。教理的解释与用语在概念上的规定,也迥异于向来形式性的说明,而变得极为严格,成为与阿含的经说、词句无直接关系的独立著作。这可说已悖离了「对法」的意义,也意味着远离了本来的佛说。
再进展到后期阶段时,涉及时间、空间的关系论已扩大,甚至也论及诸法的存在问题,将生灭变化的「有为法」分为色(物质)、心(心的主体)、心所(心的属性)、心不相应(促使心及色迁流变化的力量)[1] 并再予以细分,另外也标立了不生不灭的「无为法」。
而就「无为法」方面,各部派间有种种不同的说法。阿含经中并无以上那些分类,而且经典中将一切「法」作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等的这种分类法,在此便渐渐失去功用,因为与阿含相较起来,这里所说的一切法范围更为广泛。
又,在阿含经中,并无「心所」与「心不相应」的用语及概念,经中虽有「无为」一词,但它只是如前述的是指心开悟的状态,并非此处所说的不生不灭的客观性存在。
说一切有部更进一步说「法体恒有」,认为有为诸法虽然是生灭变化的,而诸法的体性(本体、本质)却是不会变化而恒有常存的,这种说法应该已悖离佛教本来的立场。总之,所以会如此,或许是为了与外道作论争。但到了后期的阿毘达磨,已将释尊所禁止的「有什么」、「是什么」的存在论题,也纳入讨论的范畴,如此一来,就佛教原貌而言,可说是种堕落。
简要来说,阿毘达磨论书是对佛教作了详细的学问研究,而对诸法的分类、用语等,又作了严谨的概念规定,这些成果对佛学研究者而言,有很大的助益,但对以信仰实践为中心的一般学佛者来说,却无此必要,尤其违反佛说的存在论题,可以说更是有害无益。那么,公元初年前后兴起的初期大乘运动,将这些阿毘达磨的部派佛教贬抑为「小乘」,并强调佛教本来的信仰实践,宣说应该回归释尊的立场,该是因应时机而兴起的如法之事了。
然而,部派佛教并非如初期大乘所宣告的是一种堕落。他们遵守严谨的戒律,也常常善尽出家僧团所应肩负的僧伽机能。在说一切有部的新律中,有「经师」、「律师」、「论师」、「法师」、「禅师」等语词,这是将僧团的成员予以分工,使其各自专司不同的领域。例如,精通经、律、论三藏圣典的人就成为「法师」,以教化为专职,对民众说法;专精于禅定的就称为「禅师」。如此分别依其所长而各自精进,又彼此协力合作,僧团于是逐渐兴隆。
从法显、玄奘、义净等中国僧人的印度游记看来,即使在大乘兴起后,大、小乘仍然并行。不论在五世纪初的法显时代,或七世纪的玄奘时代,小乘部派的寺院与僧徒数目都比大乘多,甚至到佛教在印度本土灭亡的十三世纪为止,某些部派都依然存续着。特别是斯里兰卡等地的南方上座部,生活如释尊时代般纯粹的僧伽,迄今两千数百多年来,依然保持着,且兴盛不衰。
部派佛教与初期大乘
部派佛教与原始佛教相异之处,在于部派除继承原始佛教的「法」与「律」之外,又另外阐述「对法」(阿毘达磨),而具备了经、律、论三藏。从这个意义来说,部派的特征可以说就在「对法」的论书,同时也可看出将部派佛教视为较低阶教法的原因,是针对阿毘达磨论书说的。为了匡正阿毘达磨部派佛教的缺陷,以及推广释尊真实的佛法,初期大乘佛教因此而兴起。
如众所周知,初期大乘经典有般若诸经、《维摩诘经》、《华严经》、《法华经》、《无量寿经》等,而将这些思想汇整、纂集的,则有龙树的《中论》与传说是他所著述的《大智度论》,以及其它诸多著作。所以,初期大乘的学说,可见于前述经典与论书中。若列举部派佛教与初期大乘佛教在立场、主张等各特征上的差异处,应可汇整为以下的六种(见表三,页131)。關於這點,已在拙著《佛教要語的基礎知識》(《佛教要語の基礎知識》,頁 22 以下 [2])發表過了,僅在下面簡要說明。
初、中期大乘的不同课题
说「大乘」时,应该区别为初期大乘与中期以后的大乘。将原始经典作学术上研究的部派阿毘达磨,是已经丧失原始佛教的主体性—信仰实践,而成为无生命且徒具形式的客观性学术研究。初期大乘的本意正是要导正这项缺陷,回归原本以信仰实践为中心的高层次佛教,不过中期大乘则转而将初期大乘的教说,作哲学性详密探讨的客观性研究。从这点来说,中期大乘又失去了初期大乘信仰实践的主体性,而成为学问佛教,因而可称为大乘的阿毘达磨。
佛教四派哲学论说
当时印度的思想界,是以六派哲学为首,而佛教中也以小乘部派的哲学最为兴盛。大乘佛教为了对抗并超越它们,不得不树立理论性的哲学学说,因此,中期大乘的学说不仅限于佛教内,更成为全印度各哲学论说中最为精采、殊胜的学说。当时外道对佛教的学说,举出了四种代表性的论说,分别是小乘的毘婆沙说(说一切有部)、经部说(经量部)与大乘的中观说、瑜伽行说(唯识说),这些都是指小乘部派与中期大乘的阿毘达磨学说。这些学说在学术上可谓精深详密,却与一般民众的信仰实践无直接关系。
中期大乘哲学论说的议题
中期大乘时期,成为议题的哲学性论述有:菩萨论、菩提心论、佛性(如来藏)论、人无我(我空)/法无我(法空)论、八识(前五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论、三性(遍计所执、依他起、圆成实)/三无性论、修道阶位论、佛身论、佛土论、涅盘论、认识论(量论、因明学)等。这些理论学说是中期大乘所钻研的,都不应视为初期大乘的特征。
一、声闻乘与菩萨乘:大乘中将圣者分为「声闻」、「缘觉」、「菩萨」、「佛」四圣,而且后者胜于前者。声闻是听了佛的教法而觉悟,其最高阶位为阿罗汉而未必成佛。菩萨是发菩提心,修波罗蜜行,自觉而成佛者,所以菩萨是从一开始就以成佛为目的。由此可看出声闻(小乘)与菩萨(大乘)的差异。而且,大乘以菩萨乘自居,视部派佛教为声闻乘而轻蔑之。
二、业报思想与愿行思想:声闻依四谛教法,只求自身脱离三界轮回的苦迫,希望能获得无苦安稳的涅盘寂静法乐,主要着眼于自我的苦乐业报。而菩萨从最初发菩提心时,便始终抱持着「自未得度先度他」的誓愿,因此,菩萨不像小乘那般厌离生死轮回苦、希求涅盘乐,而是把自己的苦乐安危置之度外,为了救济苦难的众生,宁可亲趋恶道苦界,并以此愿行为中心而积极践履。这点即是声闻与菩萨在态度与心念上的根本差异。
三、小乘与大乘:所谓「小乘」,是以个人一己得度为教义;「大乘」则是救拔周遭众人,与社会大众共同迈向解脱的一种教法。声闻的根本教法是四谛、八正道,乃是完成自我;菩萨的根本教法则在六波罗蜜,是以利他救济为终极关怀。大乘认为小乘声闻的八正道仅教说自我解脱的项目,因此不够圆满,应该要再加上布施与忍辱等利他救济的法门,因而以六波罗蜜为大乘菩萨的修行道。
然而,实际上,依八正道而圆满解脱的声闻阿罗汉,并非仅求利己的独善者。因为透过四谛与缘起的理则,就会了解社会人生的一切是相辅相成、共存共荣的,修行者不会不指导、教化周遭社会。「阿罗汉」的意义为「应供」,也就是有资格接受别人供养与受人尊敬的圣者,由于他会教化世人,给予人福德、利益,所以当然有资格接受世间的尊敬、供养。
就这个意义来说,将声闻阿罗汉视为利己、独善者,是大乘方面不当的批评、责难。这或许是由于大乘运动兴起时,部派佛教中有形式化且疏于教化的情况,才会引发这类的批判吧!
四、「有」与「空」:虽然部派佛教研究的,是所谓阿毘达磨的周密哲学理论,但其中也将释尊禁止处理的存在与实有的「有」、「无」视为研究的课题。又从大乘的角度来看,小乘在处理一切问题时,常表现「有」的执着、拘泥态度。相对地,大乘佛教则说「一切皆空」,因为认为所有的存在皆无自性(无固定性),所以是「空」。如此一来,大乘不仅驳斥「有」、「无」等存在的讨论,且在日常态度上,也必须完全抱持无我、无执着,即所谓「无所得空」的理想态度,并且具备无窒碍、法尔自然、自由自在的生命态度,亦即所谓「无罣碍空」的潇洒解脱,而将此视为佛教的究极目标。
五、理论性与实践性:部派佛教对存在的论题等展开了严密的理论学说,而且部派之间彼此也针对这些学说交锋论战,其中有不少是为了与实践无关的理论而争辩,如此反而妨碍了信仰与实践,使佛教难以振兴。为了除此弊害,大乘强调笃实的信仰与实践,更胜于无用的理论与学说,即使大乘中提及的理论,也仅限于以实践为基础的理论。
六、窄化的出家佛教与胜义的在家佛教:在部派佛教中,详细严密地进行依于阿毘达磨教理学说等的研究,但那是极为僻涩专业的,非一般民众所能理解的学术范畴,而且对信仰实践来说并无必要,那可说是钻研者深居寺内经阁而从事经典探究的出家佛教,因而与民众有所疏离。阿毘达磨的教学,只是拘囿于处理繁琐、低阶的理论,丝毫不具第一义谛的崇高立场。
反之,大乘佛教则无出家、在家的区别,甚或可以说是以在家为中心的。在家修行方面,布施居六波罗蜜之首,那是吻合「波罗蜜」究竟、圆满意义的布施,是三轮体空的「施」,不系着于施者、受者、施物三轮,也不期待布施的果报,只是非常纯粹出自慈悲心的一种布施而已。另外,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也同样必须全部是奉「波罗蜜」为至上、最高的第一义谛修持,而且它并非理论性,是实际落实于日常生活中的。
【译注】
[1]《俱舍论》将万法分五位,即「色」指物质;「心」意为精神作用的主体;「心所」系与心相应而同时存在,为种种复杂的精神作用;「心不相应」这种法与心、色都不相应合,所以不能说是心或色,却是依心、色等法的分位而假名以立,即无客观的实物与之相应,只是思想中的分位假法。「无为法」,《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云:「若法,无生无灭,无因无果,得无为相,是无为义。」五位可再作分类为七十五法。
[2] 中译本为蓝吉富主编,《佛教要语的基础知识》,《世界佛学名著译丛》第三册(台北县:华宇,民 73),页 5 以下。
编者按:本文为水野弘元着《佛教的真髓》一书之第十章,文中明体字为其发表于《大法轮》杂志之原文,标楷体字为结集成书后的补述内容。本书中译本将由香光书乡出版社出版。
从部派佛教到大乘佛教
水野弘元 着
香光书乡编译组 译
阿毘达磨的研究过程中,信仰实践没落而成为「学问佛教」,为回归佛教本来的立场,于是倡导大乘佛教,
其目标是以信仰实践为中心的真实佛法,根本在菩萨思想。
初期大乘的雏型—原始大乘
部派佛教之所以称为「小乘」,可说主要在于部派时代产生并发展出阿毘达磨论藏。当然并非无其它因素,如阿含经的属性变成为部派式的、层次较低的,规范僧伽的律藏也变得形式化等,而最能表现部派佛教特征的当属阿毘达磨论书。
在阿毘达磨的研究中,所谓十八部或二十部的部派都非常清楚地表明各自的立场,其中,也有以该部之教理特征为部派的名称。例如「说一切有部」主张「三世实有、法体恒有」,也就是一切法皆贯通三世而恒常实在;「经量部」主张应该以佛所说的阿含经为量(标准),反对「有部」认为究极真理在阿毘达磨的看法;「说假部」主张世间并不存在实体与实法,而认为所谓存在的都只是暂时施设的假法;「一说部」主张所有存在都只是言说的假名而无实体;「说出世部」认为世间的存在都只不过是假法,唯有出世间的存在,也就是超越世间的觉悟才是真实的。
部派佛教的教理就是如此繁琐而哲学化,而且出家「专业化」,对民众的信仰实践有害无益,于是兴起欲破除这些弊端、回归佛教根本宗教立场的运动,那就是大乘佛教。而初期大乘与部派佛教特征上的差异,大约如前章所介绍的六项(见本刊第 70 期,页 131)。
然而,依据近代的研究显示,在具有明确大乘特征的所谓初期大乘经典,如《般若》、《法华》、《华严》、《无量寿》等经出现以前,就已经存有大乘特征雏型的经典存在,有些学者称之为「原始大乘经典」,汉译经典中就残存若干此类经典。
「原始大乘」的说法
静谷正雄教授最先使用「原始大乘」一词,表示初期大乘以前未成熟的阶段,他在昭和四十九年(1974)发表《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过程》(《初期大●●教?成立过程》)时,就以此词具体论述此阶段。至今东西方学术界尚未研究这项新论点,但一般认为从历史角度来看,是妥当的。
这些经典主要包含在中国后汉、三国时代(相当于公元二至三世纪)所译出的经典,其中并未出现初期大乘经中常见的大乘用语,未强调「般若波罗蜜」与「不可得空」,也未提到发菩提心这种菩萨特质与修行阶位的思想,并且未宣说书写、受持、读、诵、解说经典等功德。只是粗略地谈到佛舍利的供养、他方世界的阿弥陀佛及阿●佛的存在、成佛的理想、六波罗蜜的修行等。这些都一一显示出,尚未建立所谓「大乘」新思想明确概念的初期大乘阶段。
属于「原始大乘」阶段的经典包括《大无量寿经》等经典的原型—宣扬西方阿弥陀佛的《大阿弥陀经》(全名为《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宣扬东方阿●佛的《阿●佛国经》,以及宣说在佛前「忏悔」恶业、「随喜」善业、「劝请」佛说法等三大弘愿的《三品经》与《舍利弗悔过经》等,还有宣说在佛塔与佛前作礼忏、斋戒、布萨等仪式的经典。
总之,从原始大乘至初期大乘时代,产生新的大乘佛教运动,至于这是从出家的部派佛教中产生,或是由与部派无关的在家佛教运动中所带动,便不得而知了。但因为各部派文献中皆未谈及有关大乘之情事,因此似乎可以说,大乘并非从部派中所产生,而即使大乘运动是引发自部派,那么,在传统部派的文献中应该不会留下记载,因为被删省是理所当然的吧!
汉译《增一阿含经》出现大乘说
一般认为阿含经是部派文献,但汉译《增一阿含经》却出现大乘的语词与学说,可说是其中唯一的例外。该经自古以来相传是隶属大众部,但与现今为人所知的大众部论说,乃至其它任何部派的主张却都不一致。该经有许多本生与因缘譬喻故事,在一般阿含经中并未记载,它又收录大量类似巴利阿含经注释书阶段的新兴经典,这些故事内容有不少出现在其它部派阿含以后的文献中,也有许多在他处未见而为该经所独有。
该经中有不少与大乘有关的词汇与思想,例如大乘、小乘、三乘、法身、他土他方佛、三耶三佛、如来(音译怛萨阿竭)、六度无极 [1](六波罗蜜)、「空」思想、大慈大悲、无上正真道、佛像、造像功德、造寺之福、经典书写功德、女人成佛等,这些都是大乘佛教之后才宣说的内容。从这些点看来,《增一阿含经》是各部阿含中最晚成立的,或许它并不属于特定的部派,而说不定是大乘行者为了教化民众所编辑而成。
在各大乘经典中,有不少名相、章句与教理学说,是源自阿含经与部派的教说,因此,这些大乘经典的作者必然通晓阿含经与部派的教理学说,相对地,缺乏阿含经与部派佛教知识的在家信众,绝对无法撰写出这些内容。或许是部派中,深谙部派佛教的缺点,又有能力的宗教师(法师)脱离部派,而倡导他们理想中的佛教吧!至于这些大乘行者来自何处、何种部派,就完全无法得知了。然而,同属初期大乘的诸多主张中,也有种种差别,有的宣说供养佛塔、诸佛遍满十方世界,有的宣讲般若波罗蜜「空」的理论等,因此它们产生的地区与部派应该也不相同。
初期大乘经典两大系统—信仰与理论
初期大乘经典可分为以信仰为中心的「念佛」,与重视理论的「般若」、「空」思想等两大类。前者宣扬的是念佛思想,内容包括佛的本愿、念佛、供养佛塔、造塔、转女成男、十善业、八斋戒、忏悔、随喜、劝请等。后者则以般若经中的理论为核心,内容有「空」思想、僧那僧涅 [2](被铠)、般若波罗蜜、萨婆若 [3](一切知)、修道阶位、无生法忍、一生补处,以及经典的书写、受持、读诵、解说等。两者共通之处有十方佛、授记思想、六波罗蜜、正定聚、不退转、回向思想等。又,初期大乘经典中也有将上述两种思想并用、折衷的。
大乘与部派的关系
明治时代以来的日本佛教学者,主张大乘佛教是从大众部发展而来,而非源自上座部,这可能因为他们是就佛教理论开展的面向来探讨的关系。最初玄奘大师的高徒—倡导法相宗的慈恩大师窥基(632-682),将大、小乘一切佛教总分为八宗;另外华严宗的贤首大师法藏(643-712),在这八宗之外再加二宗而成十宗,两者都是将佛教的教说由浅到深排列。兹将十宗略释如下:
一、我法俱有宗(主张「我」、「法」皆为实有):「犊子部」主张有「我」,认为「我」与「法」(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等)都是实有的,因而被其它部派抨击为附佛外道。
二、法有我无宗(主张「法」为实有,而「我」非实有):否定「我」的存在,但主张「法」(一切法分为五位七十五法)遍三世而实有,是「一切有部」的主张。
三、法无去来宗(主张「法」只存于现在,过去与未来的「法」并非实有):对于「法」的存在与否,主张现在有体、过未无体(只有现在「法」有实体,过去、未来「法」无实体),是「大众部」其中一派的主张。
四、现通假实宗(主张现在「法」有假法,也有实法):不仅过去、未来的「法」非实有,现在诸法也不全是实法,其中还有假法,这是「经量部」与「说假部」的主张。
五、俗妄真实宗(主张世俗谛是虚妄法,唯有真谛才是实法):认为前者所说的实法中,凡夫的世俗法仍是虚妄,唯有圣者的真谛(第一义谛)之「法」才真实,此为大众部中「说出世部」的主张。
六、诸法但名宗(主张所有的存在都是假法,只是名字而已):凡圣一切法皆非实有,只是言说的名句而已,这属大众部中「一说部」的主张。
七、一切皆空宗:此属大乘中观派(三论宗)的主张,该宗以般若经为旨趣,认为五蕴等一切法皆空无自性。
八、真德不空宗:认为妙有的真实之德并非空无,这是「法相宗」(《唯识论》、《摄大乘论》等)与「法性宗」(《大乘起信论》等)的主张。特别是宣说具备常、乐、我、净真实之德的佛性与如来藏思想的「真如缘起说」,即属于此宗。
九、相想俱绝宗(以相、想皆泯为理想的主张):超越客观的认识对象(相)与主观的思惟概念(想),也就是以体验超越言亡虑绝(不可言说,也不可思议)的绝对境界为主的禅宗立场。
十、圆明俱德宗(以具备完全圆融无碍之德为宗旨):通达重重无尽的缘起,成就事事无碍、自由自在、交融互映的境地,是属于华严宗的立场。
十宗说
以上十宗说是华严宗所主张的,法相宗的八宗说则相当于十宗说的前八宗,但窥基在《法华玄赞》所提出的法相八宗说的七、八两者,与前述华严十宗的第七、第八有些出入。《法华玄赞》的第七是胜义皆空宗,推崇般若诸经与龙树的《中论》、《百论》等。第八为应理圆实宗,侧重《法华经》与无着等人所说的中道教法。尤其在第八宗方面,更凸显出华严宗与法相宗两者说法的差异。
这十宗的判教,显示佛教教义由低而高的渐次进展。其中上座部层次最低的是犊子部与说一切有部等的教法,而教法层次最高的则是批判说一切有部的经量部,进而是大众部各派。由逐渐趋近初期大乘「一切皆空」的论说来看,若说大乘佛教是从大众部发展而来,相当合理。那么,明治与大正时代研究大乘思想发展的学者们,主张大乘由大众部展开,应是基于这点吧!但正如后文所说,这类见解的结论,只是由哲学理论的角度来考察佛教而得,虽具有部分真实性,但缺乏具体资料作为左证,也未将宗教中信仰实践该有的态度纳入考量,因此可说是纸上谈兵罢了!
大众部之于大乘说
主张大乘佛教是由大众部开展出来的近代学者方面,如前田慧云(1857-1930)《大乘佛教思想论》(《大●●教思想论》,页 309)、木村泰贤(1881-1930)《大乘佛教思想论》(《大●●教思想论》,页 53 [4])、望月信亨(1869-1948)《净土教起源及其开展》(《净土教?起原及●达》,页 17 [5])、宇井伯寿(1882-1963)《印度哲学史》(《印度哲●史》,页 161)等,他们提出的理由大抵如下:在八宗说与十宗说的前六宗皆属小乘部派的思想,其中大众部说又比上座部说更接近大乘,且向来被认为是大众部所属的汉译《增一阿含经》与其注释书《分别功德论》中,出现许多大乘思想。
其它如大众部倡导他方、他土的佛陀说,也就是除了我们所处的娑婆世界外,十方世界他方国土同时也有佛陀示现,采用此说才有大乘佛教的阿弥陀、阿●佛等他方佛的说法。而且一般认为般若思想出现在大众部十分兴盛的南印度(安得拉邦),早期的般若经便是使用此地俗语书写。这种种现象,呈显大众部与初期大乘的密切关系。
对此,近代的佛教学者,从各部派的经、律藏所描述的事实,与部派间的种种异说、游学印度的三藏法师在印度旅行的记述,和印度各地所发现与佛教有关的碑文,以及考古学资料等方面,进行实证研究,认为大乘佛教未必与大众部有密切的关系,倒是与上座部系有很深的渊源。
例如大乘的兴起与佛塔崇拜有关,而最重视佛塔的部派是上座部中的法藏部,又般若经、《华严经》中包含法藏部的阿含经与律藏的许多学说,而且传说法藏部除了经、律、论三藏之外还传有菩萨藏。由此可知,初期大乘或至少原始大乘应该与法藏部有相当的关系才是。
法藏部、佛塔信仰与大乘佛教
平川彰(1915-)教授主张的论点是:大乘佛教是由守护信奉佛塔的在家信徒所组成的菩萨教团发展而来。在宫本正尊(1893-1983)所编《大乘佛教成立史的研究》(《大●●教?成立史的研究》,页 447 以下)与平川彰《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初期大●●教?研究》)等著作中,对此说法有详细的论述。后书中页 677 作出:「在部派佛教中,︹上座部系的︺法藏部可说最接近大乘」的结论,然而页 778 中却认为:「大乘佛教与佛塔信仰关系密切,但是很难认为它就是由部派佛教发展而来」,这样的论点已获得学界的认可。
承继此种说法,并加入考古学数据而予以论述的是静谷正雄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过程》一书(页 25),其中记载着:「从佛塔教团的本来性格发展出在家属性、信仰上的性格,可说与初期大乘佛教关系最为密切。」附带一提,隶属部派佛教中保守上座部的法藏部,其传承的圣典中,含摄着与大乘有关的菩萨藏。又,在法藏部的学说中,也有与般若经、《华严经》等初期大乘经典一致或类似的主张,如关于十二分教与十二头陀的说法。而且,初期大乘经将色界天分为二十一天或二十二天,此类说法也未见于法藏部以外的部派。一般部派是将色界分为十八天,即初禅至第四禅天各为三天,共十二天,另加上第四禅的五净居天与无想天等六种天,合为十八天。然而,在法藏部与《般若》、《华严》诸经中以初禅至第四禅天,各为四天共十六天,加上五净居天共为二十一天,再加无想天则为二十二天。
此外,各部派的律藏中,唯有法藏部《四分律》的戒条中,包含了二十六条有关佛塔与佛像的规定,而这些规定也未见于其它部派的律藏中。凡此种种,都显示出法藏部与佛塔崇拜的初期大乘有很深的关系吧!
但这不过是其中一例而已,到目前为止,由于资料缺乏,无法进行周密的研究。因此,大乘与部派的关系,尚未进入具体论述的阶段,且此时也无必要。总之,应可认为大乘运动是印度各地的部派,为匡正部派佛教的弊害与缺点,而直接、间接地发起的吧!还有不能忽略的是,在各部派的阿含经中,也蕴育着大乘思想与信仰的芽苗!
阿含经与大乘的关系
前章(见本刊第 70 期,页114-135)已揭橥阿含经中多处贯通大乘而属于高层次的教说,然而自原始佛教到部派佛教,也发展出通俗的业报说和与之相关的本生故事、菩萨思想,而这些教说与大乘佛教有很深的关系,应该详加探究。
如前所述,原始佛教是从高层次立场宣说观念性的教理学说,而到部派佛教则演变为陈述通俗、具体性的事实,如依因果业报而说三界轮回思想,与依胎生学而说十二缘起等。其实,以具体的事实来述说因果业报的新兴经典在部派以前就已出现,如以释尊前生为主的菩萨故事,或佛弟子们的前生故事等皆是。
一般将这些前生故事称为「譬喻」(avadAna),也可名为「英雄故事」,此即善因善果的因果业报故事,是说明现今伟大的人物不只是凭借当世努力就能作育而成,乃由于过去世种种善业的果报而成就。通常将佛弟子们的前生故事称为「譬喻」,而特别将释尊的前生故事称为「本生」(jAtaka),所谓「本生」意为「菩萨 [6] 的譬喻」。
本生故事的萌芽可见于阿含经与律藏之中,而后有多达五百则以上的故事所编成的「五百本生」,于是产生所谓「本生经」的文学形式。另在巴利《小部》中也有《譬喻经》(日译《南传》册 26-27;《汉译南传》册29-30),以韵文形式叙述将近六百则佛弟子前生的故事。
本生故事的经典
巴利《小部?本生经》五百四十七则故事,详细收录于《南传大藏经》共十二册的经书中(日译《南传》册 28-39;《汉译南传》册 31-42),又《小部?所行藏经》(日译《南传》册 41;《汉译南传》册 44)也有以韵文形式叙述的三十四则本生故事。汉译佛典中的本生故事,虽不像巴利藏那样多,但在《生经》[7] 与《六度集经》中仍有数十则故事,而在《杂宝藏经》中也有譬喻与本生故事。
梵文方面,则有后世集成三十四则故事的《本生鬘论》(JAtakamAla)。早在公元前二至一世纪前后,就有相当多的本生故事雕刻于巴呼特(Bharhut)与桑奇(Sanchi)等地的佛舍利塔周围的石栏楯上,可知本生故事自古以来就极为有名。
以佛弟子等的前生与训诫故事为题材的譬喻经典,除了巴利本的《譬喻经》之外,汉译与梵文典籍中也有种种的譬喻经,且似乎一直到后世都还持续地编纂着。本生与譬喻的故事,有些是佛教特有的,有些则是佛教以前就流传于印度的史话、寓言、童话、民间故事等,也有部分与印度教或耆那教共通。当中也有从印度经由阿拉伯传至欧洲而编入伊索寓言的,这或许与佛传及菩萨传曾流传到基督教有关吧!
过去佛与菩萨的修行
还有,巴利《小部?佛种姓经》(日译《南传》册 41;《汉译南传》册 44)叙述过去二十五佛与二十八佛的事迹,同时也谈及为完成佛道,身居候补佛位的菩萨,必须历经三阿僧祇百大劫或四僧祇百千劫的漫长时间修学。所以,释迦佛过去修学菩萨道时,曾亲近、礼拜、受教于数百千万的过去佛,并曾接受将来必定成佛的预言(授记)。《佛种姓经》中所述的以上种种,共同阐扬于各部派间,那些过去佛的故事也流传于各部派间,大乘佛教并受其影响。
具体叙述因果业报说的,除了前述「本生」与「譬喻」之外,在巴利《小部》中还有《天宫事》与《饿鬼事》,此两者均以韵文作略述。《天宫事》(日译《南传》册 24;《汉译南传》册 27)有八十五则故事,是述说前世累积布施、持戒等善业的人,今世会出生于天界,享受种种福德。反之,《饿鬼事》(日译《南传》册 25;《汉译南传》册 28)的五十余则饿鬼故事,则描述前世不断造作悭贪等恶业,今世才会投胎于饿鬼界,遭受因饥渴而引生的种种苦恼。据说神通第一的目犍连,以神通力游历上自天界下至地狱、饿鬼等世界,因而述说善恶趣有情众生的各种相状。
然而,有关释尊教说的「法」,称为「九分教」与「十二分教」,也就是有九种或十二种的教说。其中有些项目关系到因果业报或与大乘佛教有关,前述「本生」与「譬喻」就包含在「十二分教」中,又「十二分教」中的「授记」与「方广」也与大乘有关连。虽然「授记」(又称受记、记别)本来并无一定的含义,但后世因取从佛处得到将来必定成佛的预言之意,所以便视其与菩萨修行有关。「方广」正是「大乘」之意,原来巴利语称之为「毘佛略」,并无「大乘」之意,但该语后来转化为「方等」或「方广」之意,后世因而视其为「大乘」的同义语了。
大乘的同义词—「授记」与「方广」
授记(vyAkaraNa)原来是「记说」之意,指佛陀因弟子们的请法,而给予详细的解说。因为该语多运用于佛陀叙述弟子们死后的命运,后来集为「记别」或「授记」,因而演变为佛对弟子们未来成佛的预言,而大乘佛教也采用了「授记」一词(授予记别或接受记别)。
其次,「方广」在巴利语称为「毘佛略」(vedalla),两者的意思、内容并不相同。「毘佛略」的原意是对教理等反复进行问答,意味着问答内容逐渐深化,是问答体的经典。《中部》传承了大小毘佛略经,其它部派则称它为「方广」(vaipulya),而转变为「广说甚深法义的经典」之意。在大乘佛教中,「方广」为「大乘」之意,也称为「方等」(vaitulya)。从词态变化上来看,可能是vedalla 转化为 vetulla (即 vaitulya 方等),再转化为 vepulla (即 vaipulta 方广)的吧!
换言之,释尊说法的「十二分教」中,涵盖了与大乘有关的本生、授记、方广等项目,这些项目早在部派以前的原始佛教就已萌芽,且各部派承传本生故事与授记说等与菩萨相关的经典,大乘说很有可能即因此而展开。
正如大乘佛教又称为「菩萨乘」,大乘成立与发展的最大要素是菩萨思想。一般认为与菩萨修行有关的「波罗蜜」与「授记说」等,由于各部派皆有传承,所以并无必要追究大乘菩萨思想是由哪个特定部派开始倡导。总之,大乘佛教运动在公元前后兴起后,便如燎原之火,扩及印度各地。
而且,即使同属大乘经典,如《般若经》、《华严经》、《法华经》、《无量寿经》等,也都各有其独特的教理学说,因此可推想这些经典是由不同地区、立场的人士所编纂,并各自历经漫长的历史演变而成立的。因此,同属最早期的大乘经典,在般若诸经中,《小品般若》与《大品般若》是同系统,而《金刚般若》就多少与此两者有些不同。虽然三部经在思想方面几乎相同,但其中的用词却不相同,如前两者经常出现「五蕴皆空」、「一切皆空」的「空」字,《金刚经》却完全不用。
般若经典的成立
现存的般若诸经中成立最早的是小品系的《八千颂般若》(同本异译有《道行般若经》、《大明度经》、《小品般若经》等),其中《道行般若经》已在二世纪后叶译成汉文。其次古老的是大品系的《二万五千颂般若》(相当于《放光般若经》、《光赞经》、《大品般若经》),其中《放光般若》在三世纪末汉译出来。而《金刚般若经》也成立得很早,与《小品般若经》、《大品般若经》同时于五世纪初由鸠摩罗什汉译完成。大乘初期以阐发般若思想为主,以上三种经均属此时期的经典,关于《金刚经》与另两部经典成立的先后,学界虽有异说,但一般认为《大品般若》、《小品般若》成立最早,其中又以《小品》为先,继之为《大品》。
《大品》、《小品》与《金刚经》的形式有所不同。传说前两部经是佛在灵鹫山的开示,而《金刚经》则宣说于祇园精舍。另外,前两部经常见「空」字,《金刚经》则完全无「空」字,而多用「无」、「非」等字。至于比较《大品》与《小品》,《大品》中频频出现「空」字,较早的《小品》中,「空」字的用法则尚未十分固定。由这点看来,或许完全无「空」字的《金刚经》最为古老也说不定,但因为《金刚经》在形式上相当完备,所以一般认为其较晚成立,也有可能是与前两部经分属不同地区与系统吧!
同样地,《无量寿经》的立场与般若经、《华严经》有相当大的差异,《法华经》也不像般若经、《华严经》那般运用很多专门的学术用语,而是以任何人都容易理解、通俗浅近的表达方式来宣说教法。此外,同样是《华严经》,其中也包含一些成立的时代、场所、学说都不同的经典,虽然这不是现在要探究的问题,然而不可否认地,中期大乘诸经典也有种种不同的学说与主张,且其成立的地区与系统更是加倍复杂。一般认为这是由于印度不像中国将大、小乘的汉译佛典整理、汇集成《大藏经》,而是完全未整体性地汇整大乘经典以编辑成书之故。
其它大乘经典的特色
《无量寿经》宣说依念佛往生净土,凭借阿弥陀佛愿力的加持,而达到正定聚的圣位。与理论相较起来,此经更重视信仰实践。
《华严经》的内容以菩萨的修行为中心,宣说菩萨的悟境,而菩萨超越二乘与凡夫,其意境极高,所以是一部解析种种专门性理论与学说,又包含种种修学法门,且内容繁复的经典。其中主要的章节有以理论解说菩萨十地阶位的《华严经?十地品》(别译本为《十地经》),也有具体叙述善财童子求道故事的《华严经?入法界品》。或许这两品小经最初成立的地点不同,如《十地经》可能成立于西北印度,而〈入法界品〉则以南印度为中心。
其次,《法华经》综合大乘各种的说法,经中避免使用专门性语词,而代之以平易的日常用语,甚至大量运用因缘、譬喻等故事,因而深富趣味。该经试图融合统一原始佛教以来的佛法,成为所谓「一乘 [8] 教」的纯粹践行佛教,因此包含佛教的实践修道,是既通俗又圆融的教法。从客观上来看,该经自许「诸大乘经之王」应该是当之无愧吧!
大乘佛教的特色
如本书(编按:《佛教的真髓》)不断提及的,释尊的佛教是为圆满人格的广义「人间学」,也就是不仅要成就个人,更以社会全体迈向理想国土为目的的教法。因此,他宣讲佛教的信仰与实践,经常以社会人生「如何存在」、「应如何存在」为课题。
可是从原始佛教演变到部派佛教,在阿毘达磨的研究过程中,信仰实践的层面没落而成为「学问佛教」,因此失去宗教性,为回归佛教本来的立场,于是倡导大乘佛教。如此,大乘佛教的目标可说是以信仰实践为中心的真实佛法,其根本在于菩萨思想,这点从上节说明「大乘」又称「菩萨乘」中可以看出。
因为菩萨是补位佛陀的修行者,迥异于声闻与缘觉的悟境,而要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无上正等正觉),以成佛为目的。要成就菩萨,必须发起无上菩提心,累世修学六波罗蜜等。
本生故事具体叙述菩萨的修行,在部派佛教中也已有种种与菩萨相关的论述,大乘承袭这些论点,又开展出菩萨思想。
又,部派时代大众部中,有一派主张「多佛思想」(意即十方世界中,有很多佛国土且同时有许多佛出世),大乘佛教受此影响,也宣说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东方欢喜世界的阿●佛等他方国土诸佛。另外,还产生与他方佛有关,专念「阿弥陀佛」等的念佛思想。
念佛思想与原始佛教中在家信仰的「六念说」有关,「六念」是指念佛、念法、念僧、念施、念戒、念天,前三者是表示对佛、法、僧三宝的归依,后三者是藉布施与持戒的善行,愿求来世生天。
「六念」是希求出生天界,属于轮回、有漏善福的在家信仰,而大乘的念佛则是发愿脱离轮回,希求往生无漏净土,两者间有所差异。亦即六念是祈求世俗福报,大乘念佛则以正觉的境界为理想。
其次,关于菩萨思想,部派佛教中所说的菩萨性格尚未确定,而初期大乘的菩萨,则与念佛往生的情形相同,确定是达到觉悟境界的人。例如《华严经》述及「初发心时便成正觉」(菩萨在初发菩提心的当下,就已得自觉的觉悟),可知菩萨从初发心的起点开始,就已经立于自觉的觉悟境界了。如此即是指大乘佛教的菩萨并非凡夫菩萨,而是在初发心的同时,便是圣位菩萨了。
而且菩萨的修行称为「波罗蜜」,所谓「波罗蜜」是究竟、圆满的意思,所以「般若波罗蜜」是指最高、最彻底觉悟的智慧,与凡夫有漏的智慧不同,汉译通常将「波罗蜜」译为「到彼岸」(到达觉悟的彼岸),意指脱离凡夫的此岸,到达觉悟的彼岸。因此,与前说「波罗蜜」为最高、最彻底的觉悟意思相符。此外,布施波罗蜜与持戒波罗蜜也意味着究竟圆满的无漏布施与持戒,并非原始佛教「六念」中所说有漏凡夫的布施与持戒。
如此说来,在大乘佛教中,菩萨从初发菩提心迈向波罗蜜修行的出发点开始,便立于自觉的觉悟境界,这与部派佛教的阿毘达磨中,以世俗凡夫的立场为主来论究,有着天壤之别。这是将部派佛教视为小乘(劣乘),而菩萨乘为大乘(胜乘)的理由。
如前所述,释尊在理论方面宣说四谛与缘起的道理,让众生远尘离垢,证法眼净;在信仰方面依「四不坏净」,使众生归依佛、法、僧三宝,并奉持殊胜的戒法,而确立其对三宝的正信与对戒法的坚定,借着这两个面向将所有人引导至觉悟的境地。同样地,大乘佛教不论是理论层面上,依诸法实相的般若波罗蜜,或信仰层面的念佛思想上,两者都在菩萨修道之初发菩提心时,就以觉悟的境界为终极目标,这就是初期大乘佛教的特色。
【译注】
[1]「六度无极」即六波罗蜜。「波罗蜜」旧译作「度」,因菩萨六度的行法无穷无极,故又称「度无极」。[2]「僧那」旧译为弘誓、大誓,「僧涅」译为自誓,俱指菩萨的四弘誓。另据《玄应音义》记载,「僧那僧涅」应为「摩诃僧那僧涅陀」,旧译「摩诃」为大;「僧那」为铠,乃比喻四弘誓之语;「僧涅」为着或庄严。故「僧那僧涅」为「着大铠」之义,即《大品经》中所谓「大誓庄严」。[3]「萨婆若」指如实证得一切智慧的觉者,是佛的别称,与「一切智人」、「一切智藏」同义。[4] 演培法师译,《大乘佛教思想论》(台北市:天华,1991),页 42。[5] 释印海译,《净土教起源及其开展》(美国加州:法印寺,1994),页 20。[6] 从历史上看,「菩萨」这名称最先是释迦牟尼佛在成道前所专用的称呼,也是原始佛教到部派佛教时代,早期佛弟子对释迦牟尼佛的称呼。过去世的释尊、佛的前生也称「菩萨」,此处即是此意。[7]《生经》是汉译经典十二部经中,属本生经者,其它尚有《六度集经》、《杂宝藏经》、《譬喻经》、《贤愚经》、《撰集百缘经》、《菩萨本行经》、《菩萨本缘经》、《菩萨本生鬘论》等。[8]「一乘」系与「三乘」相对的教法,「一乘教」是令一切众生悉成佛果的教法。《法华经》的「一乘」说,主张「一乘真实、三乘方便」。「三乘」教法谓众生在修习佛法时,有声闻、缘觉、菩萨等三种差别,而「一乘」教法则主张小乘的声闻、缘觉教法最终将与菩萨乘的行者相同,都将成佛。因为声闻乘与缘觉乘的教法只是一种权巧方便,并非佛陀的本怀,而以成佛为最终归趣的「一乘」教法,才是佛陀弘法的真正意趣所在。编者按:本文为水野弘元着《佛教的真髓》一书之第十一章,文中明体字为其发表于《大法轮》杂志之原文,仿宋体字为结集成书后的补述内容。本书中译本将由香光书乡出版社出版。
大乘初期至中、后期菩萨思想的变迁
水野弘元 着
香光书乡编译组 译
初期大乘时,行者策励于修行波罗蜜,菩萨思想达到巅峰;中期大乘时,开始对菩萨与佛陀作思辨性、哲学性的探讨;中国佛教则创设菩萨五十二阶位,菩萨思想已脱离原貌。
释尊的传记与释迦菩萨
如前章(编按:见本刊第七十一期,页 112-130,〈从部派佛教到大乘佛教〉)所述,大乘佛典之所以称为「菩萨藏」,可能由于大乘是以菩萨思想为中心而开展出来的吧!所谓「菩萨」就是佛陀的候补者,而且佛陀的前身或过去世就称为「菩萨」。一般认为菩萨思想之所以出现,是受佛传或佛陀论的启发而来。
由于佛世时与佛灭后不久,弟子们都曾直接见闻释尊的行谊,所以似乎没有必要撰写关于释尊事迹的传记。因此,原始佛教的法宝—释尊宣说的经典与僧团规范的律典中,没有任何一部是以叙述释尊的史实为目的,唯有从其中常常提到佛在某时、某地的言行,才能片断地得知历史上曾有释尊存在的这项事实。
佛陀事迹的参考数据
原始佛教的经、律中有关佛陀事迹的记载,请参考拙著《释尊的一生》的附表(《●尊●生涯》修订版,页 311-314),该表仅列巴利(南方上座部)经、律的数据,并不含其它部派梵、汉的经、律数据。另外,在巴利注释书等典籍中,记载释尊成佛后四十五年间,每年夏安居的场所,也请参见《释尊的一生》的表格(页 314-316)。
至于其它典籍中,如在巴利三藏的注释书,虽然曾提到关于释尊与弟子们的事迹,以及当时的社会背景,但这些似乎是依凭弟子们的记忆而流传下来的!现存有关释尊事迹的文献资料,就只如上述而已。然而,即使是原始经典中所记载的佛陀事迹,其中也有部分可能是后人更易增补的。
注释书中的佛传资料
巴利语文献中,曾记载佛陀与弟子们的事迹,以及当时社会文化环境等的数据,除经藏与律典外,也可见于经典注释书等,例如《法句经注释》、《本生经注释》、《经集注释》、《长老偈注释》、《长老尼偈注释》、《增支部注释》等。
总之,叙述释尊事迹的文献资料,有相当多是散置在各部派的律藏中。例如,释尊成道后不久,在菩提座附近深入禅定,思惟观察,持续数周之久;于波罗奈的鹿野苑中对五比丘的最初说法(转法轮);接引波罗奈城的长者子等数十人出家;派遣五比丘与数十名弟子到各地传道,释尊本身也有摩揭陀的教化之旅,途中化导了三十位贤达;教化三迦叶兄弟与其千位弟子加入僧团;在王舍城中,为摩揭陀国王频婆娑罗为首的众多在家信徒皈依;度化舍利弗、目犍连两大弟子与其徒众二百五十名出家等,这些都是在释尊成道后一、两年间所发生的事情,均汇集于律藏的「受戒犍度」[1] 中。
律藏中又记载关于释尊拜访释迦国、释迦族子弟出家、给孤独长者信仰、皈依并供养祇园精舍,以及释尊晚年时提婆达多破坏教团的阴谋等事,并且也有不少好像暗示释尊成道年时的记事。
其次,在佛所宣说的阿含经中也有相关的记载,例如,巴利《长部?大般涅盘经》记载着释尊在入灭前后一年多的最后行迹,此外,也有经典叙述释尊本身回顾其在家时期的事迹。由于佛教的宗旨是宣说信仰实修等教法,并非传述史实,所以经典的内容有许多确切年代不详的情形,虽然如此,与释尊行迹有关的片段性记述,在经典中仍随处可见。
关于这些内容,请参考前述拙著《释尊的一生》(页 311-314)。
在阿含经的其它部分,如《长阿含?大本经》记载着关于释尊过去世修行时代的学习,以及曾经住世而给予释尊成佛授记(预言)的毘婆尸佛、尸弃佛、毘舍浮佛、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等过去六佛。此外,再加上释迦牟尼佛(释尊),后世称为「过去七佛」。
该经中对第一位毘婆尸佛的记事有相当详细的述说,又因为该叙事与释尊的传记形式相同,所以或许此经完成时,释尊传记就已略具雏型了,经中也列举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由于此经名为《大本经》(即《大譬喻经》),所以可知是以伟大的譬喻(过去故事)来叙述过去诸佛。
过去七佛的记载
巴利《大本经》(MahA-apadAna-suttanta,《大譬喻经》)是《长部》第十四经(日译《南传》册 6,页 386 以下;《汉译南传》册 6,页 291 以下);汉译则是《长阿含?大本经》与其异译本《七佛经》、《毘婆尸佛经》、《七佛父母姓字经》;而梵文是 MahA-avadAna-sUtra(《大本经》)。附带一提,律藏的「戒本」(列举比丘、比丘尼的戒条)中,在末尾部分也有提到过去七佛。
释尊之所以宣说《大本经》,即欲显示在他之前就已经存在着许多伟大的佛陀,他们觉悟「法」,并将「法」传给世人,因此释尊所说的「法」并非独断的。他宣说此经是为了阐明他的「法」与过去诸佛所说的「法」是相同的,皆是永恒真理的「法」。
直到后世,一般佛弟子认为在七佛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佛陀存在了,尤其是最初给予释尊授记成佛(预言)的燃灯佛,就是比毘婆尸佛更早数代,甚至十数代以前的佛。
燃灯佛与过去七佛
从过去七佛的首位毘婆尸佛回溯到燃灯佛,关于这之间佛陀的数量,依部派不同而有所差异。
《小部?佛种姓经》中记载含燃灯佛在内共有十八佛,加上七佛则为二十五佛;大众部中说出世部的梵文经典《大事》(MahAvastu, iii, p.240)、汉译《佛本行集经》中曾提出七佛以前有九佛,但《华严经》(《六十华严》卷 7)则说七佛以前有二佛。
多佛的存在是根据各部派的佛传所说,释尊在过去世的菩萨时代,曾受教于成千上万的过去佛。又从菩萨的修行开始直到圆成释迦佛为止,必须历经三大阿僧祇劫,或四阿僧祇百千(十万)劫(巴利佛教的说法)的漫长修行时间,累积众多的善根功德,才得以成佛。
这在说明要成为异于常人的伟大佛陀是如何地困难吧!于是根据释尊传记的叙述,而宣说释尊在身为菩萨的修行时代,曾亲近很多过去佛。
过去佛的数量
释尊在身为菩萨的修行时期,曾礼拜、受教过的佛陀,其数量在梵文《大事》(MahAvastu, i, p.59)与汉译《佛本行集经》卷一中,就说有多达四十亿以上的佛,而根据说一切有部《俱舍论》等书的叙述,则说有二十二万八千尊佛。
由于部派与文献的不同,似乎还有其它种种的说法。可见,过去佛中,也许有一部分是史实,但多半是虚构的吧!
佛传与菩萨思想的产生
一般认为,佛教中开始着手汇整并撰述释尊的传记,是在佛入灭以后,因为各部派都留存有释尊的传记,所以在部派分裂之前,应该就已经有人开始着手编辑佛传了!而且各部派较早成立的佛传中,大多是以佛成道后一、两年内的事迹为中心,从他成道前的修行时代,直至成道后访问释迦国前后的数年为止,这些多半是依据律藏中的记述,尤其又以叙述比丘出家受戒作法的「受戒犍度」中的故事(譬喻)为主体。
释尊传起源的核心
巴利律典的「受戒犍度」(《巴利律?大品?大犍度》;日译《南传》册 3,页 1 以下;《汉译南传》册 3,页 1 以下)记载着从佛成道后不久到访问释迦族为止的二、三年间的事;化地部的「受戒犍度」—《五分律?受戒法》(卷 15-17)除了上述内容之外,并在前言附加了释迦族的系谱与佛出游四门、出家、成道等事;法藏部《四分律?受戒犍度》(卷 31-34)则记载着从佛出家成道到访问释迦族为止的记事,其中有出家前的释迦族谱、出家后的修行与成道等事,并叙述其成道前,在过去世从燃灯佛处接受成佛授记的成道因缘故事。
如此一来,以律典「受戒犍度」为核心而形成的佛传,成为后文将提及的大众部系梵文《大事》等佛传的范本。
佛传的种类
已汇整成书的佛传,有十数种汉译本与其部分梵文原本,以及藏文译本、巴利语中也有增补的佛传。其中在汉译佛传的内容中,关于过去世的故事多为燃灯佛授记释迦成佛的故事;关于现世,则有的谈到初转法轮为止,有的说到三迦叶皈依佛陀为止,也有的说到舍利弗、大迦叶出家为止,或有记载到访问释迦国为止,这些都保存了「受戒犍度」以来的古老形式。
可是后来成立的佛传,则采用《长部?大般涅盘经》等经典的记事,叙述从佛诞生、出家、成道、转法轮,直到入灭、分配舍利为止的事迹,有的甚至还提及阿育王出世与其造塔等事。
属于古老形式的佛传,收录在《大正》第三、四册两本中,列举如下:
《修行本起经》——自燃灯佛授记到成道为止。
《异出菩萨本起经》——自燃灯佛授记到转法轮为止。
《太子瑞应本起经》——自燃灯佛授记到三迦叶皈依佛陀为止。
《普曜经》、《方广大庄严经》、梵文 Lalita-vistara(《神通游戏经》)——自过去世到访问迦毘罗卫城为止。
《佛本行集经》——集合了后文将述及的五部派佛传,叙述内容自过去世到访问迦毘罗卫城为止。
《过去现在因果经》——自燃灯佛授记到舍利弗、目犍连与大迦叶出家为止。
《众许摩诃帝经》——自释迦族系谱到三迦叶皈依佛为止。
《中本起经》——自佛成道后到入灭为止。本书是前述《修行本起经》的续集,两者合并可成为一部佛传。
《佛本行经》——自佛诞生到入灭后分配舍利为止。
《佛所行赞》、梵文 Buddhacarita(《佛所行赞》)——自佛诞生到分配舍利,及至阿育王造塔为止,梵文本则至成道为止。
各部派的佛传如《修行本起经》、《中本起经》、《太子瑞应本起经》或《佛本行经》、《佛本行集经》等经典,之所以称为「本起」、「本行」,正如其名,是指譬喻(过去故事),因为「譬喻」(avadAna)汉译为「本起」或「本行」。又依据《佛本行集经》六十卷的后序所记载,本经汇集了五个部派的佛传而成,即:
一、大众部的《大事》;
二、说一切有部的《大庄严》;
三、饮光部的《佛生因缘》;
四、法藏部的《释迦牟尼佛本行》;
五、化地部的《毘尼藏根本》。
其中,一、《大事》大概是指现存梵文的 MahAvastu(《大事》)[2]吧!该经全名为 MahAvastu-avadAna(《大事譬喻》),是大众部中说出世部的律藏,即律藏中受戒篇—《巴利律?大品?大犍度》的譬喻(过去故事、佛传故事)部分。由此可知,大众部是将佛传视为律典的一部分。
二、说一切有部的《大庄严》现已失传,但因在汉译佛传中,有经典名为《方广大庄严经》(一名《方等本起》),也就是称「方广」(大乘)的「大庄严」(本起)为佛传,所以有时也将佛传称为「大庄严」吧!
三、《佛生因缘》乃是佛陀降生的因缘(譬喻、过去故事),因此具有佛传的意思。
四、《释迦牟尼佛本行》就是释尊的「本行」(譬喻),也就是指佛传。
五、《毘尼藏根本》意为毘尼藏(律藏)的根本,而「根本」与「本起」相同,皆是譬喻的意思,所以,此处与《大事》同样显示佛传是由律藏而来的。
因此,根据释尊传记题名上的用语:「本起」、「本行」、「生因缘」、「根本」等,表示佛传就是譬喻(过去故事),同时也可见佛传是依据律藏,特别是「受戒篇」而来。
这些佛传是一种譬喻(故事)性的文学作品,一如前述,以彰显释尊的伟大为目的。对佛教徒来说,都深信释尊是位从一出生就与众不同的特殊人物。当时印度公认的伟大人物,包括在精神方面的三界大导师佛陀,以及在世俗社会方面以德统一全世界(四天下)的转轮圣王,他们与生具备了异于常人的三十二相等的相好形貌,且如此伟人的出现似乎是相当受到期待的。
释尊初出生时,由阿私陀仙人为他占相,因具备三十二大人相,所以命名为「悉达多」(完成目的者)。由于前世的善根功德,他在出生时就已具备了伟人的相好仪表,今后一切事将得以成就。一般人只能证得阿罗汉,这是声闻弟子最高的悟境,绝对无法成为佛陀。这种说法大概也是为了要强调佛陀的伟大吧!由此便产生了声闻、辟支佛(缘觉)、无上佛(佛陀)的「三乘」语词。
若对佛陀加以考察,当然会涉及他过去世的善业,并发展成叙述过去故事(譬喻)的佛传,或佛陀前生故事的本生经等。
此外,在关于佛陀的论述方面,也从「一世界一佛」发展为「多世界多佛」的思想,也就是倡导宇宙的东西南北、四维上下之十方有无数世界,若每个世界皆有一佛,就会有无数佛同时存在的多佛思想(此说法出现于汉译经典中)。
产生多佛思想后,那么,身为佛陀候补者的菩萨,也可能变成是无量无边的存在,进而演变成任何发菩提心入佛道修行的人,都可以成为菩萨。
现在多佛说
一般认为主张现在他方世界的多佛思想是大众部,在大众部系中说出世部所属的梵文《大事》(MahAvastu, i, p.46)中,有「供养现在他土多佛」一语,又上座部系中经量部也认可十方世界有十方诸佛。这些思想都由大乘佛教所吸收了。
之前提到的菩萨,只限于释迦佛前生的释迦菩萨,或指过去六佛与燃灯佛的前生,而这些菩萨与佛陀一样是拥有特别资质的非凡之人,佛传中出现的菩萨大多是此意涵。
但由于多佛思想,却演变成凡发菩提心深入修行,即使是一般人也能成为菩萨,因此,与凡夫众生有所隔阂的菩萨,就转化成非常亲切的生命体,而且也出现了发愿作菩萨的佛教徒。
由此而产生了大乘菩萨思想,于是,大乘佛教遂演变成以一切众生都能证得无上菩提、圆成佛果为目的,这也就是《法华经?化城喻品》所记载的:「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我等与众生,皆共成佛道(无上菩提)」。
菩萨的修行阶位(之一)
如前面章节所述,所谓菩萨有客体性菩萨与主体性菩萨,前者如佛传中所见,后者则如大乘佛教中所说,本着自许为菩萨的自觉以从事修行。但是,到底修行到怎样的阶段才是真正的菩萨呢?所谓「菩萨」是「菩提萨埵」的略称,译为「觉有情」,其中想必包括各种不同阶段的人吧!如发菩提心而朝向正觉前进的人,以及确已觉悟的人等。总之,关于菩萨修行的阶位,大、小乘经典中有种种不同的说法。
例如,梵文《大事》(MahAvastu, i, p.46ff)与一般认为受其影响的《佛本行集经》中,将释迦菩萨的修行阶段分为「四性行」—自性行、愿性行、顺性行、不退转行(或称转性行)。
其中,一、自性行(prakRti-caryA),是修行者本性善良,尽心孝养父母、尊敬宗教家与长者、躬行十善业,也规劝他人力行布施、持戒等善业。这是兴起希求无上菩提的念头与心愿前的自然性善行,可说是菩萨修行之前的阶段。
二、愿性行(praNidhi-c.),在发希求无上菩提、誓成佛道的本愿下,开始佛道修行的阶段,也就是发起菩提心,本着救拔众生的誓愿,进入菩萨的修行。
三、顺性行(anuloma-c.),是持续发心,并随顺践履六波罗蜜等的修行阶段。
四、不退转行(avivarta-c.),也就是不退转到二乘,确实迈向圆成无上菩提的阶段。此阶段也称为转性行(vivarta-c.),大概意指一心转向唯一一乘的修行阶段吧!
愿性行以上的修行阶段,可视为已经自觉的菩萨阶段。
其次,在初期大乘中最早期问世的「小品般若」系诸经,以「四阶位」来说明菩萨的修行阶段,也就是:
一、初发心;二、久修习(久发意);三、不退转(阿惟越致,阿毘跋致);四、一生补处(ekajAti-pratibaddha,或灌顶位 abhiSeka)。
这「四阶位」中前三个(初发心、久修习、不退转)大概相当于前述「四性行」中的后三个(愿性行、顺性行、不退转行)。而第四的一生补处位,就是现居兜率天,来生决定成佛的最高位菩萨。所谓「一生补处」,意指将于下一生递补佛位。
菩萨四阶位
「小品」系的般若经典中记载四阶位的有《小品般若经》卷八(《大正》册 8,页 575a)、《道行般若经》卷八(《大正》册 8,页 465a)、《大明度经》卷五(《大正》册 8,页 501a),又可参考《大品般若经》卷十九(《大正》册 8,页 358c)。
或许由前述的「四阶位」,再开展为后文将说明的十阶位,即初期大乘经提到的所谓「十住」或「十地」的菩萨阶位。
然而,将菩萨的修行阶位分为「十地」的说法,在大乘以前各部派的佛传中就已出现了。例如《修行本起经》、《太子瑞应本起经》、《过去现在因果经》、《佛本行集经》等佛传中,就有记录「十地」的语词,虽然它们未具体标出个别的名称,但仍表示「十地」的说法早已存在。不过,梵文《大事》却具体地一一标出「十地」的名称。
《大事》的「十地」为:一、难登;二、结慢(结意);三、华饰;四、明辉;五、广心;六、具色(具足妙相);七、难胜;八、生缘(决定生种姓);九、王子位;十、灌顶。《大事》的「十地说」大概比初期大乘「十住说」更为古老吧!
接下来也介绍初期大乘的「十住说」:一、初发心;二、治地;三、应行(进学);四、生贵;五、修成(方便具足);六、正心(成就直心);七、不退转;八、童贞;九、法王子(王子位);十、灌顶(一生补处)。此「十住说」在《菩萨本业经》、《菩萨十住经》、《十住断结经》等古老的大乘经典中都有叙述,而《华严经》则记载华严「十地」阶位之前是「十住」阶位。
《大事》的「十地说」
「十地说」记载在梵文《大事》(MahAvastu, i, p.76),但这并非指释迦菩萨的修行阶位,而是说明一般的菩萨阶位。「十地」为:一、难登(durAroha);二、结意(baddhamAna);三、华饰(puSpamaNDita);四、明辉(rucira);五、广心(cittavistara);六、具色(rUpavatI);七、难胜(durjaya);八、生缘(janmanideZa);九、王子位(yauvarAjya);十、灌顶(abhiSeka)。
宣说「十住」的经典
其次,宣说「十住」(daZa-vihAra)的经典有《菩萨本业经》(《大正》册 10,页 449c)、《菩萨十住行道品》(《大正》册 10,页 454c)、《菩萨十住经》(《大正》册 10,页 456c 以下)、《菩萨璎珞经》卷二以下(《大正》册 16,页 12b、31c、53c 以下、73c 以下)、《十住断结经》卷一以下(《大正》册 10,页 967b 以下)、《六十华严》卷八(《大正》册 9,页 445a 以下)、卷四七(页 696c)、《八十华严》卷十六(《大正》册 10,页 84a 以下)、卷 六三(页 341c 以下)、梵文"GaNDavyUha"(〈入法界品〉, p.94)等。
若将初期大乘「十住说」与梵文《大事》「十地说」相比较,则后者的第八生缘、第九王子位、第十灌顶与前者的第四生贵、第九法王子、第十灌顶,似乎是分别相对应的。所以可以推测两者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可惜没有具体数据可资证明,不过,或许是受到部派佛教的影响,才产生初期大乘佛教的「十住说」吧!
又因为前面所述,《小品般若经》之类的经典中提出「四阶位」:一、初发意;二、久修习;三、不退转;四、一生补处(灌顶),与初期大乘「十住说」的第一初发心、第三应行(进学)、第七不退转、第十灌顶(一生补处),皆各各相互对应,所以可能是「四阶位」开展为「十住」,或者逆向地将「十住」简化为「四阶位」吧!关于这点似乎也没有明确的左证可以决定其先后。
然而,大乘十地说法中最广为后世采用的是华严的「十地说」,即:一、欢喜地;二、离垢地;三、发光地(明地);四、焰慧地;五、极难胜地(难胜地);六、现前地;七、远行地;八、不动地;九、善慧地;十、法云地。其中也有可与《大事》「十地说」模拟而相对应的名称,例如,第三地和第五地与《大事》「十地说」的第四明辉、第七难胜,似乎是相对应的。
「十地说」之一
在《六十华严》[3] 卷二三(《大正》册 9,页 542c 以下)、《八十华严》卷三四(《大正》册 10,页 179b)、梵文《十地经》(DaZabhUmIZvara, kondo ed., p.6f。译按:近藤晃曜校刊本)等经典与之后的文献中,都采用华严「十地说」为主。
菩萨的修行阶位(之二)
《华严经》中除了提及华严「十地说」之外,还谈到前面提过的初期大乘「十住」,更揭示了十行、十回向等。虽然如此,《华严经》本身却未必将十行、十回向当成修行阶位,而视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为一系列的修行阶位,并将十信设置在十住之前,又在十地之后成立了等觉、妙觉,而整理成所谓菩萨修行的五十二位阶位,这项说法为中国佛教所衍生,与《华严经》无关。
菩萨的修行阶位方面,初期大乘「十住说」主张,从菩萨修行的出发点开始,到最后成佛为止的一切阶位,全都只在第一初发心到第十灌顶(一生补处)的「十住」中完成。特别是此「十住说」中的第十灌顶住等同佛位,可见这是菩萨的最高位,并非如五十二阶位所说的「十住位」远比华严「十地」的阶位还低得多。依照中国佛教天台宗的「五十二位说」,「十住」是最下位的圣者,法相宗「四十一位说」[4] 甚至认为「十住」是未达圣位的凡夫,就原本的阶位说来看,这些都是极为错谬的说法。
其次,华严「十地说」本身也是从菩萨修行的起点到终点,形成一个完整的阶位系统,也就是在第一欢喜地时发起菩提心,然后开始力行布施波罗蜜等利他的菩萨行,直到第十法云地则为菩萨最高的阶位,这是分别与初期大乘「十住说」的第一初发心及第十灌顶(一生补处)相对应的。所以,「十地说」与「十住说」之间的关系,绝非修行的上下阶位,两者应是个别独立的修行体系。
附带一提,《华严经》之类的经典,最早也只以初期大乘「十住说」为菩萨的修行阶位,而不采用华严「十地说」,这点从该经的主要章节〈入法界品〉所标示的修行阶位即可看出。〈入法界品〉不但列出「十住说」为菩萨的修行阶位,并且又在「初发心住」之前设置了「信行者」(信解者)。此「信行者」尚处凡夫位,一旦登上第一初发心就入了圣位,可见从这「十住」一开始的初发心住就被视为圣位菩萨。而〈入法界品〉中提出的菩萨修行阶位,何以是「十住」而非「十地」呢?或许这是由于〈入法界品〉成立之时,普遍采用初期大乘「十住说」的菩萨阶位,而且华严「十地说」尚未成立,或者还未被广泛使用的缘故吧!
然而,比《华严经》更早的「大品般若」系诸经记载了两种「十地说」,一种是只有称「一地」、「二地」等词,而未具体列出十地的个别名称。另一种有具体名称,即:一、干慧地;二、种姓地;三、八人地;四、见地;五、薄地;六、离欲地;七、已办地;八、辟支佛地;九、菩萨地;十、佛地等,这是三乘共通的「十地说」。
此外,「大品般若」系诸经也提到「小品般若」系经中的菩萨「四阶位」——初发意、久发意、不退转、一生补处的情形。
「十地说」之二
「大品」系中无名的「十地说」出现于《大品般若经》卷六(《大正》册 8,页 256c-259c)、《放光般若经》卷四(《大正》册 8,页 27a 以下)、《光赞经》卷 七(《大正》册 8,页 196b 以下)、《大智度论》卷四九—五十(《大正》册 25,页 409c-419c)等经典之中。而三乘共通的「十地说」在《大品般若经》卷六(《大正》册 8,页 259c)、《放光般若经》卷四(《大正》册 8,页 29b)、《光赞经》卷七(《大正》册 8,页 196b)等经典中都有提到。
然而,三乘共通的「十地说」并不同于初期大乘「十住说」与《华严》「十地说」。在三乘共通的「十地说」中,第一、二地表示圣位以前的凡夫位,三至七地是声闻乘,八地是缘觉乘,九与十地则代表菩萨乘(佛乘)的大乘。虽说此三乘都是圣者,但声闻、缘觉二乘阶位较低,佛、菩萨的一乘(大乘)是处于最高的阶位。然而,这种分阶段的说法,未必是就佛道修行的进程而分的,因为菩萨当中亦有紧邻凡夫位的低阶圣者,甚至有时也指凡夫菩萨,所以菩萨并非全都是位居于声闻、缘觉之上的。
如此,在《大品般若经》中共有未列出具体名称的无名「十地说」,以及三乘共通的「十地说」,但在该经的注释论典—龙树的《大智度论》中,则似乎将无名的「十地说」诠释为华严「十地说」。
又,之后《大般若经》六百卷中,也有将华严「十地」视为《大品般若经》的无名「十地」之情形。但《大品般若经》提出的无名「十地说」,就内容言,与其认为就是华严「十地说」,不如说相当于大乘初期十地的初期大乘「十住说」,还似乎合理些。因为在《大品般若经》成立时,《华严经》与华严「十地说」都尚未问世,当时虽有菩萨「四阶位说」,但很可能因为初期大乘「十住说」的具体名称还未出现,所以才没清楚列出内容吧!
菩萨思想的变迁
有关菩萨的诠释,除了依时代,还依各部派、学派、宗派而有不同的论述,这些可以从部派佛教与大乘佛教等宣说菩萨思想的变化中看出,且其过程可以从下列阐述中逐项了解:
一、在各部派的佛传中,认为释尊成道前或其过去生的菩萨是专指释迦菩萨,传记中叙述这位菩萨所践行的菩萨善业,这些菩萨善业将使他成为被选定的特殊伟人。尤其释迦菩萨在燃灯佛座下时,首次得到成佛授记后,佛传便视之为与众不同的人物。
二、佛传中又回溯到释尊在燃灯佛前的本生故事,述说释迦菩萨曾经亲近承事成千上万的过去佛。当十方佛思想产生之后,佛传中佛的候补者就普遍化了,佛传并且进一步宣说菩萨的修行故事,从此菩萨未必局限于被选出的特定人物,而菩萨的修行是从凡夫菩萨开始为出发点的。
十方佛思想
现存文献中,最早叙述十方佛思想的,是大众部中说出世部的梵文佛传《大事》(i, p.46)。其中记载着现在十方世界中存在许多佛,并且也存在着无数正在修行的佛位候补者,包括仍在初发心乃至灌顶位的菩萨。
三、从部派佛教中产生大乘思想以后,截至当时为止,一直被视为客观性存在的菩萨,就转变为主体性修行者本身了,这点显现出当时对菩萨的看法与前代截然不同。可是在所谓原始大乘的酝酿时期,修行者对其身为菩萨的自觉似乎尚未完全形成。
四、到了初期大乘时期,成熟的大乘经典出现了,发菩提心的初期大乘「十住」菩萨或华严「十地」菩萨,这些修行佛道者都是从作菩萨的起始点,就本着自觉、策励于波罗蜜之修行的圣位菩萨。这是大乘佛教中菩萨的本来精神,因此,可以说菩萨思想在初期大乘时就达到了巅峰。
五、之后中期大乘,佛弟子便开始对菩萨与佛陀作思辨性、哲学性的探讨。大乘思想转而以阿毘达磨的方式,从客观性立场来研究一切,于是,有关菩萨的思考不再局限于「十住」与「十地」的圣者,甚至连十地之前的凡夫修行时代都涵盖在内了。
正如在小乘部派的阿毘达磨中,修学者的修行阶位从三贤、四善根等七方便 [5] 的凡夫位起,以至见道、修道、究竟位 [6] 的圣者都详加阐述;菩萨修行也从初学的凡夫位直至究竟的佛果位为止,都以整体而客观的态度来加以探讨。这样的菩萨研究已经失去菩萨纯粹的主体性了。
六、承继这种研究趋势的中国佛教,更创设了菩萨五十二位、四十一位的修行阶位,并详加论述。
相较于初期大乘佛教视为目的、主体性的圣位菩萨,此时的菩萨已经转变为将全部阶位都客体化了,特别是「十地」与「十住」以前的凡夫菩萨也成为研究的对象,而且还将「十地」与「十住」误解为同一系统中连贯的修行阶位,更将「十住菩萨」当作凡夫位。此时的菩萨思想已经脱离了原本的面貌。
菩萨五十二位说
在五世纪中叶左右,中国佛教陆续出现了《仁王般若经》、《梵网经》、《菩萨璎珞本业经》等伪经,其中叙述菩萨阶位包含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妙觉等五十二位,这是梁、陈时代都采用的佛教论说。
原本《华严经》中,虽也提到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位阶,但都是单独的陈述,因此,十住与十地是个别的阶位说,而十行与十回向也未必就是修行阶位。
实际上,其它的印度大乘佛教经论,完全未提及十行与十回向,而十住相当于大乘最初期所说的十地,在华严「十地说」流行以后,「十住说」就不再见于经论,从此就只采用「十地说」为菩萨的修行阶位了。
由于中国伪经的成立,遂增加了十信以及等觉、妙觉,成为所谓的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妙觉等一系列的五十二阶位说,隋唐以后天台宗、三论宗、法相宗、华严宗的祖师们全都采用这种阶位说。但这种说法与《华严经》及印度大乘佛教完全无关,是思辨性阿毘达磨式的中国佛教产物。
如上所述,菩萨思想因时代与部派、学派、宗派的不同而有种种差异。若以部派佛教的立场来论说菩萨,说一切有部认为释迦菩萨从开始修行,直到成道前的最高阶位为止都是凡夫,正如所谓「三十四心断结成道」[7] 之说,他们主张除非成道后的佛陀,否则都不能称为圣者。
相对地,大众部系则主张菩萨是已离烦恼系缚、跳脱轮回流转的人,如所谓「菩萨发愿赴恶趣」,认为菩萨是出于悲心而愿生恶趣苦界、救拔忧恼众生的圣者。大乘佛教采用了这种「愿生说」。《大般泥洹经》提出「大悲阐提」[8] 的菩萨说,指出他们因意图拯救无数苦恼众生的大悲愿力,而始终无有成佛之日。
这正是自大乘佛教初期起,所阐述的文殊、观音、势至、普贤等圣位菩萨(应化身),他们不为自身成佛而「上求菩提」,却为「下化众生」的救济活动而挺身入世终不成佛,与之类似的,还有将于来生成佛的一生补处之弥勒菩萨,以及中期大乘以后的地藏、虚空藏等菩萨。
应身佛与化身佛
大乘中,成佛后仍在轮回界内救拔苦恼众生的,就是所谓的「应身佛」或「化身佛」[9]。另外,菩萨中也有已完成修行、具备成佛资格却不愿成佛,宁愿为拯救众生而停留在菩萨阶位的,例如观世音与文殊、普贤、势至、地藏、虚空藏等菩萨即是。事实上应将他们视为佛的应化身,因为佛菩萨的应化身是依其自身的悲愿,而往来于三界与恶趣的轮回道,所以,不同于一般凡夫的生死—是依善恶业报而投生的;佛菩萨的应化身是「变易生死」,有别于一般人的轮回是「分段生死」[10]。
【译注】
[1] 犍度是佛典中分别篇章的名目。意译为蕴、聚、众、分段,相当于「品」,或今人所用之「章」。佛典中将同类之法, 聚为一个篇章,即为一犍度。
[2]《大事》(MahAvastu)是印度部派佛教的重要典籍。为《大事譬喻》(MahAvastu-avadAna)的略称。此书由梵文写成,共分三篇。第一篇,描述释尊在燃灯佛与其它过去佛时代行菩萨道的事迹。第二篇,介绍菩萨(指释尊的前生)上生兜率天的种种,及其决定投胎、降生、出城,最后于菩提树下成正觉等事。第三篇述及诸大弟子的本生,但主要内容可说与巴利律《大品》相同,是有关释尊最初传道与佛教僧团兴起的记载。因此,尽管《大事》书中有关加入僧团的叙述异于其它典籍,且丝毫没有关于「律」的记载,却仍然被认为隶属于律藏。此书的编辑杂乱而不统一,因此应是在长时间里,经多位编者之手才完成现在的形式。此书尚无汉、藏译本。
[3]《六十华严》、《八十华严》为《大方广佛华严经》的异译本。《六十华严》为东晋佛驮跋陀罗所译,又称「旧华严」、「晋经」。《八十华严》则为唐代实叉难陀译,又称「新华严」、「唐经」。
[4] 唯识的法相宗采用「四十一位说」,即十住心、十行心、十回向、十地、妙觉。其中将天台宗的「十信」包含于「十住」中的初住,「等觉」包含于「十地」中第十地圆满成就时,故不再别立。
[5] 声闻乘进入见道位以前的「三贤」与「四善根」合称「七方便」。三贤——五停心观、别相念住、总相念住,是指修有漏善根以制伏烦恼,使心调和的修行阶位。四善根—暖法、顶法、忍法、世第一法,是指观四谛与修十六行相而达到无漏圣位的四种修行阶位。
[6] 一般见道、修道、无学道合称「三道」,是小乘佛教的修行阶位,无学道指进入究竟的最高悟境,已达无所学之位,此处可能作者认为无学为最高究竟的,因此而说「究竟位」。
[7] 释尊未坐菩提树下以前,先以有漏智断除下八地的修惑;坐于树下金刚座即将成道时,生起无漏智,以八忍、八智、九无间、九解脱等三十四心断尽见惑、思惑等烦恼结缚,而后成佛。
[8] 历来汉译涅盘经有大、小乘两种。大乘涅盘经译本中重要者如中国东晋法显所译的《大般泥洹经》等,而最完全者则是昙无谶所译的《大般涅盘经》,又称《大涅盘经》、《大品涅盘经》,即《北本涅盘经》。大乘涅盘经内容述及法身常住、众生悉有佛性、阐提成佛等论题的大乘经典。
其中「阐提成佛」的论题里,说明阐提有二:一、断善根阐提,指不能成佛的极恶众生。二、菩萨阐提,法相宗即据菩萨阐提而立大悲阐提,阐述大悲菩萨发大悲心,誓愿度尽一切众生才成佛,但由于众生无量无边,更有毕竟不能成佛的有情,所以此等菩萨为愿力所拘碍,终致失去成佛的时机,永止于因位而不能成佛。
小乘涅盘经有诸多异译本,相近者有《长部?第十六经》与法显汉译的《大般涅盘经》,又名《方等泥洹经》。此经主要叙述世尊入灭前后的种种事迹,但缺少大乘涅盘经所说的法身常住等论旨,是四部四阿含中篇幅最长者,也是了解释迦牟尼佛入灭史实的绝佳史料。
[9]「应身」、「化身」指佛菩萨由悲愿所熏发,为教化救济众生而变化示现各种形相之身。由于经论分别佛身之说颇为纷歧,因此应身、化身也有不同的说法。有说佛应机而现的佛形身,称为应身;非佛形身则称为化身。也有说应身、化身乃异称。佛应众生根机,化现而说法,称为应身,乃就应众生根机而言;称为化身,则系就由本身化现而言。
[10]「分段生死」是指迷界凡夫所受的生死,为「变易生死」的对称。轮回六道中的凡夫,随其前生所造的业因,而有一定限度的寿命、形貌,所以称为「分段」。「变易生死」是指阿罗汉、辟支佛与大力菩萨等已出三界者的变易身,这个果报身是因悲愿之力而改变,不被三界内分段身所限,因此身命无限而能以此身回入三界,长时修菩萨行,直至无上菩提。
编者按:本文为水野弘元着《佛教的真髓》第十二章,文中明体字为其发表于《大法轮》杂志原文,标楷体字为结集成书后的补述内容。中译本于九十一年十一月由香光书乡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