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命四十年』最初于一九九五年秋季会讯中以印度文刊出,记载葛印卡老师学习内观法门四十年来的心路历程。以下文章是自原文翻译和编辑而成。
一九五五年九月的最初十天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日子,在慈悲的在家者乌巴庆尊者的座下,我学会了一种纯正的艺术,来观照内在的真理。那真是无比的幸运,大概是累世种下的善业成熟了吧。我从未梦想过如此神圣时刻的到来,新生命就这样展开。
我生于此时的三十二年前,而现在却真正的再次出生!这第二次的诞生对我而言非常珍贵。就像幼鸟初生时被蛋壳包围,我也在深邃无明的黑暗笼罩下出生。鸟儿破壳而出迎向光明的再生,才是它真正的诞生。我就像小鸟破出蛋壳后对着阳光眨眼,惊讶地初次穿越愚昧的黑暗,看到了悟明的曙光。真的,愚昧的黑暗比在幽暗的蛋壳或子宫里,还要漆黑。
以前我虽未曾觉察内在的真理,但在那十天里却如此真实地体验到。这个终将消逝的身体向来是如此坚固粗重,如今它的分子却一个个在震颤中苏醒。然而更了不起的是,我发现了一个简单又科学的方法来去除心中的种种不净。了解身与心的真正关系后,那些根深蒂固的不净所产生的羁绊就开始瓦解。以前所曾读到或听到禅修的宝贵阶段,现在我都真实地经历着,我的内心里充满了对老师乌巴庆尊者感激。
回家后,虽然作息忙碌,我还是每天早晚继续修习内观,从未间断。这样的修习使我的生命有根本的改变,也更加深对老师的感恩。
内观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份,那颗曾经受激动、忿怒、自我之火燃烧的心,现在体验到难得的精神安祥与平静。曾经因为家务、生意、和社会责任的压力而苦恼,如今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快乐与健康。内观并未使我远离世间的责任,它使我有更新的活力,能冷静地完成这些俗务,我的工作能力也因此而提升。
过去多年我曾深读经典,并全心沉浸于宗教修习,向家族所供奉的神祇热切祈祷,然而内心根深的不净却依然存在。现在因为这简单而自然的静坐过程,污染的力量已经开始减弱,我的心确实充满着感谢。
自孩提时,我便信仰家族的神祇。虽然人们教我佛陀是毗湿奴神的第九次,也是最进化的转世,但他的教导被绘上神迹的色彩;并被认为不适合真正的信徒。这些信仰成为我参加第一次内观课程的障碍,令我犹豫再三。
但我也曾听说佛陀非常慈悲。小时候听过故事,他表弟提婆达多射伤一只天鹅后,年轻的希达多是如何慈悲地拯救它。我也观察到缅甸人是如此朴实,正直与诚实,心中因此产生一个疑问:如果佛陀的教导是错误的,这些可敬的人们怎么会成为他的信徒?
更令我疑惑的是那些自孩提时代就有的盲目信仰。其中有些是得自一位叔父,他在父亲的公司担任很高的职位,比我年长许多,是位通梵文的学者。他经典读得很广泛,在争论中他最常用的护身符就是「经典上是这样说」。每天他会花上四到五小时祈祷和礼拜,沐浴在宗教典礼与仪式中。他每天的唱颂令人印象非常深刻;小时候这些唱颂激励着我背诵重要的经典章句,在这一点上我很感谢叔父。我很喜欢早课的唱颂;日后那些字句也常在心中回响。整个家族对毗湿奴、克里希那和湿婆诸神信得很虔诚,而这些颂唱更加深了我这承袭来的信仰。
叔父是极端严肃的人,虽然他不反对佛陀本人,却强烈地反对他的教导。另一方面,我也时常与祖父一起到曼德勒有名的大牟尼寺,在那里感觉非常的宁静。叔父经常对我说『老人家已经衰老了,你还年轻,应该避免走上错误的道路。』但是祖父过世后我还是继续到寺里,佛陀寺庙的安详与洁净吸引着我,那时我并不知道何谓静坐,但每当身处大牟尼寺时,内心就感到非常平静。
与乌巴庆尊者详谈后,我终于参加内观的课程。他的解说带着深深的慈悲与祝福,让我明白这个静坐修习是多么的完美。在第一次课程中我了解到,多少世纪以来,悖离佛陀教诲的教条宣传是如何偏差,如何误导着人们。
我现在清楚地明白:能够把这颗散乱无序的心带入专一的境界,这种建立于宇宙真理的修行怎么会有错?依据亲身体验所得的智能和知识,来发展自心,让它不用再依赖别人的经验,这又会有什么不对?学习净化心灵,去除杂念,过崭新的生活,让心中充满慈、悲、喜、舍会有什么不对?自孩童时,我便读过听过这些微妙体验是多么的重要。如今则觉得:如果有人教导从实修上亲自体验真理,而这个真理一向只囿于空洞的言论层次,这种教诲怎么会是不实、迷妄、或幻术?我发现内观法门毫无瑕疵。
于是我决定阅读佛经,心想也许会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然而真正深入经典时,我却更清楚地察觉正法的崇高与纯净,不管对什么人都是有益的。
那段期间我经常到印度造访灵修中心,谒见不同的宗教领袖,想要确知我是否走错路,是否被幻相所迷惑?我也设法探究,如果内观不是正确的修行法,我的进步为何会远超于所学的?经由这些探究,我确信印度自散失了佛佗的崇高教诲以来,便处于心灵贫脊的状态。
印度的邻国缅甸真是幸运,他们以最原始纯净的风貌保存了无价的珍宝:不仅是内观法门,还保存了我们不智的印度祖先们所失落的原始佛典。我明白错误讯息是如何地传遍印度,导至人们只称扬佛陀,却诋毁他的教导。当我了解高级知识分子是如何受欺瞒,使得国家古老、永久、无价的宝藏遗失后,我感到悲伤与惶恐。该是整个国家醒悟的时候了。
那时除了每天的练习外,每个礼拜天早晨七点我会固定到乌巴庆尊者仰光的道场参加集体静坐,而且每年也至少参加一次的十日课程,以便进入更深的观慧(实证的智能),有时还进行更长期密集的修行。渐渐地我明了人类存在的真正目的,也更加体验到身心层面的实相,以及「无常」、「苦」、「无我」的宇宙共通特性。真理在我面前,就好象手中的苹果一样清清楚楚。
第一次课程中,我很自然而毫不费力地体验到完全消融的境界,这让我产生不实的幻觉,以为这是真正永恒、绝对的现象。然而事实上,这种消融感只不过是身心的觉受,仍然属于无常(升起,消失)的范围内。
尔后,当我经历更微妙的实相和伴随而来的深层清净喜乐时,我了解到时时保持更高度警觉的重要性。这样才能避免执着于这种细微却仍属虚幻的经验之中,因为它仍然是身心的现象。修行者应该要分清这喜乐的境界,是微妙的感官觉受,还是完全超越感官层次的一种体验。超越感官的体验是指所有的感官不再作用;如果感官还在运作,那就仍在身心的范围里。在这奥妙的领域中,我以深刻的觉知来体验不断升起与消灭的现象。如果不能觉知无常,这种喜乐的体验会令我陷入有「我,我的」及「常,永恒,绝对的灵魂」的幻思。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对这种经验的本质实相,保持全然的觉知。
随着练习时时保持觉知,并亲身经验迈向解脱过程中的不同阶段,所有的疑惑逐渐化解了。在每个步骤里,净化与法益都一一现身。我的心自然地充满了对佛陀的感激,感谢他历经千辛万苦后再次发现失传已久的内观法门,这个唯一能使心灵净化并完全解脱的方法。佛陀不只为自己找到了方法解脱,也无限慈悲地将之与众生分享。
对印度及缅甸一代代师生承袭不绝的传统,我由衷地感恩;他们的传承让这伟大的知识得以最原始纯净的风貌保留下来。我也感谢乌巴庆尊者以如此的慈悲教导我内观法门,并在正法的理论与实修上,给予我扎实的训练。
我回顾四十年来在内观道上的新生命,内心涌上无限满足与喜乐。四十年间,人世发生过多少波折,有过多少春秋,多少潮起潮落;但日日内观的修持,始终能助我在面临任何境况下,保持一颗平等心。
我的生命是充实的,从老师广博的慈悲里,我得到无比的资粮,迄今都还在受益!正法这帖使人充满力量的药,让我更有信心地前进,不但让我深切受益,也帮助了许多人。每当想到这里,对老师的感恩之情更再次激荡于胸中。
靠着极其慈悲的佛陀,正法的河流在二十五世纪前就肇始了。但愿它能因我深深敬仰的乌巴庆尊者的努力,再度在现代世界中涌现。愿它能使所有受困的人,所有疲惫饥渴的人,所有痛苦烦恼的人得解脱。愿它能造福一切众生,提升所有的生命─我由衷地祝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