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祖父致敬
2012-12-29 15:09:57   来源:   评论:0 点击:

向祖父致敬葛印卡老师「钱滚钱、利滚利,人总是重视利息甚于本金。」一般人常说,疼子不如疼孙,这句印度谚语正是这个意思。或许是回应祖父的关爱,孙儿跟祖父的关系,也常比跟父亲来得亲密。以我自己来说,可以...
向祖父致敬
 
葛印卡老师
 
 
「钱滚钱、利滚利,人总是重视利息甚于本金。」一般人常说,疼子不如疼孙,这句印度谚语正是这个意思。或许是回应祖父的关爱,孙儿跟祖父的关系,也常比跟父亲来得亲密。
 
以我自己来说,可以说正是这种情况,也就因此,我记得最清楚的儿时往事,大多都和祖父 Basesarlalji(Baba)有关,纵使他在我七、八岁时,就以七十三岁的高龄辞世。
 
祖父的话语深烙在我年幼易感的心中,我一生铭记在心,他高度关心与敬重缅甸这块土地和其子民,他曾提及的一些缅甸生活旧事,到今天我仍记忆犹新,以下就是他常常说到的一件事。
 
早年祖父会雇用马匹和骡子,载运衣服布料到各地去兜售,像是缅甸东部的掸邦高原山区。那里每个地方每周办一次市集,为了方便像我祖父这样的集商,各地方会把赶集日期错开,让集商就可以先在一个城镇做生意,再走上两、三天,及时赶赴下一个市集。像这样,祖父沿途赶集做生意,做完一轮后回到他位于曼德勒(Mandalay)的家。
 
旅途中,每晚祖父会在公共旅栈打尖休息,缅甸语称这些旅栈为zeyat,有些地方至今仍留存。旅栈的设施相当简单:一个有屋顶、没有墙壁的高台,旅人们将他们的行李放在高台上,就在那里过夜,隔天早晨启程继续赶路,夜宿旅栈无需付费,这是村民为服务旅人而搭建,出于同样的服务精神,村民会保持客栈整洁,并准备一些水放在附近。
 
祖父说,在那个年代,商业买卖交易都是使用银币,他习惯把银币收在腰带里,晚上睡觉就把腰带解下,放在枕头下面。一天早晨,他原本打算日出前启程,却不小心睡过头,醒来后,他急急忙忙收拾行李,让牲口驼上,然后就上路了。走了五、六个小时后,他猛然发现腰上少了腰带,一定是把腰带忘在旅栈里了,心慌意乱的祖父立即要求马夫回头,但他们不肯。「你最好赶完下一个市集再回来,」马夫们坚持说:「等你回来,你的钱袋还会在那里。」
 
尽管忧心,祖父别无选择,只能接受马夫们的建议。四、五天后他终于可以折返旅栈,途中祖父一想到很可能损失一大笔钱,就忐忑不安。那条腰带装满了银币,弄丢的话,祖父不只这趟路途的利润泡汤了,连本金也损失惨重。
 
他返抵旅栈,紧张时刻来了,结果呢,腰带好端端的留在高台上原来的地方。祖父数着钱,心中愈发惊奇,一个卢比都没丢!他把腰带忘在这里以后,村子里的人,和夜宿旅栈的众多旅客,大家连碰都没碰这钱袋。难怪祖父总是盛赞缅甸人民诚实正直。
 
另一件祖父经常提及的事情,发生在曼德勒的市场,有个女人的钻石耳环掉了,自己却不知道,耳环掉在一排商家前面的人行道上,每天人来人往,大家都看见这只耳环,却没有人拿走它。每天早晨,有个清洁妇会打扫街道,扫到耳环掉落之处,她就捡起耳环,扫好地后,再把耳环放回原处。这情形持续了七天,直到有个公务员把耳环送交保管才结束,官方满城广播,要遗失钻石耳环者前来认领。缅甸人民就是这么诚实。
 
祖父说,就他记忆所及,在缅甸,家门是从不上锁的,人们会把门闩上,以免流浪动物跑进来,但不管是多富裕的人家,都不觉得有必要锁门,直到1885年缅甸王朝被推翻,这个习俗才被打破。缅甸的统治权落到英国人手中后,许多外国人移居当地,整个社会结构日益败坏,窃盗案层出不穷,人们开始用门锁来保护自己,以免遭窃;然而窃贼又破坏门锁,入屋洗劫。社会秩序一旦瓦解,门锁也无法保障身家安全。
 
我不知道缅甸国王敏东(King Mindon-min)在位时,祖父是否已迁居曼德勒,但可以确定的是,缅甸最后一个国王锡袍(Thibaw)在位期间,他已定居在那里。祖父总是称锡袍为「僧王」(phogbyi-king),我不知道祖父之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这位国王曾经出家过,还是因为他宗教性格浓厚。也许是基于政治因素,这位国王在英国史学家笔下的形象十分负面,但他本人可能并非如此。
 
至少祖父是这样认为的。他亲眼看见锡袍痛失江山,逊位后处境堪怜,成了阶下囚,从皇城被押送到伊洛瓦底(Irrawaddy)江边,然后步上流亡之途。祖父说起这段往事时,表情和声音都流露出深切的哀伤,他惋惜缅甸失去独立,并认为英国的统治对缅甸和印度这两个国家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祖父对缅甸末代国王十分推崇,据他所言,锡袍和他的朝廷官员对印度商人相当友善尊重,让英国和其他国家的商人相当忌妒。在那个年代,货物从缅甸南部沿伊洛瓦底江北运,到河港曼德勒后,必须通关检查。缅甸海关人员对印度商人很客气,只会简单询问他们带什么货物入境,而不会打开他们的箱笼检查。海关基于信赖,对印度商人的报关全盘接受,并据此课征关税,但其他国家的人通关,却会受到彻底的检查。
 
缅甸海关对印度人的礼遇,激怒其他商人,在他们的抗议下,缅甸政府开始也打开印度商人的箱笼,不过官员们只会看一眼,不会动手翻查里面的东西,所以海关人员其实只会看到每个箱子的最上层放了些什么。对印度商人的检查只是徒具形式,海关人员还是毫不怀疑地采纳印度商人的说法。
 
这个情况持续好多年,然而因为有少数印度商人开始蒙骗缅甸官员,最终破坏了双方的互信。这些商人为了逃漏关税,会在一箱装满昂贵布料的箱子最上层,放上几件不值钱的胚布,好蒙骗海关检查人员。他们的欺骗手法终于曝光,少数几个不诚实的人,让整个印度商界的信誉蒙尘。一、两条腐烂的鱼污染整个鱼缸,一、两滴酸醋让整罐牛奶凝结,一、两颗烂苹果连累了一整箱苹果。
 
祖父常说,旧时缅甸人惯以kula(kala)称呼印度人,来表达对印度人的敬意(这个用语可能来自古巴利文典籍的用法,例如Maha-kula Anthpindika and Maha-kula Visakha),但就在短短几年间,那些贪婪商人的愚行,让这个惯用语原义尽失,成了贬抑、轻蔑之语。当一个商人不诚实,他就失去了信誉;一旦失去了信誉,他就失去了一切。
 
祖父认为做生意一定要讲诚信,只有诚信能带来富裕和安详。虽然在我出生前,他就已退休多年,但他秉持的正确为商之道,对我们的影响深远。他常说顾客是商人的靠山、衣食父母、供养者,对一个人的衣食父母不诚实,这种念头是祖父无法想象的;对他来说,那无异是反咬喂你的人一口。家族成员都赞同祖父的看法,并遵循他的经营哲学,我的一个舅舅,甚至是极其严格地奉行着。
 
我的人生在很多方面都深受祖父影响;例如,他很爱看报纸,但步入老年之后,视力日渐衰退,因而会要求我每天读报给他听。他很关切缅甸和印度的政治发展,祖父这项嗜好深深影响我,我几乎是嗜报成瘾了。
 
祖父深爱文学,记得很多民俗故事和诗歌。祖父说过无数的故事给我们听,其中,祖父以老家拉加斯坦语朗诵的韵句(rhymed couplets),让我印象深刻。很幸运的,我的小学老师锡卡扬度特杜贝(Shri Kalyan Dutt Dube)和祖父一样喜爱诗,本身就是个诗人,为了让我对北印度语有所了解,他没给我儿童读物,反而给了我一本韵诗集(dohas),这是我所读的第一本北印度语书籍,书名为Rahimana Sudha,是中世纪回教诗人拉喜(Rahim)的诗集。
 
受到这本诗集的启发,七、八岁时我谱出此生第一首韵诗,并热切地朗诵给我祖父听,满心以为他会以我为荣。没想到,这第一次的写作尝试让我祖父乐不可支,他放声大笑,久久不停。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晓得是什么引爆了我祖父的笑点:我发现Rahimana Sudha书中,每一首诗中有拉喜的名字(诗人在每一首诗作中,把自己的名字嵌入,是当时流行的手法),我年少单纯,以为我的诗作中也必须嵌入拉喜的名字,我就这样做了,难怪祖父会笑!他也从未料到,这个天真的菜鸟诗人,有一天会写出追怀祖父的韵诗文集,其中每一首诗都嵌入「Baba」这个名。
 
距离曼德勒约十英里有个地方叫Tagundaing,虔诚的印度教徒在那搭建了一个goshala,是用以收容、保护牛群的地方;每年的隐迹日(Gopastami,牛的节庆)当天,那里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庙会,祖父会带家族中的孩子们去参加,一整天我们不受管束,玩得不亦乐乎。到了傍晚,人们聚集聆听一场场的演说,祖父对这些演说深感兴趣。有一年,杜贝老师准备了七、八页的演讲稿,要我在聚会上朗读,祖父得知这件事时说:「为什么要念稿子?你应该熟记在心,再演说出来,这样才能引起共鸣。」顺从祖父的指示,我熟记讲稿内容后上场演说,不带任何书面提示,结果祖父很满意我的表现。回想起来,他仿佛是在训练我为未来作准备。
 
和许多印度家庭一样,我们家惯常是在十二点到一点吃午餐,晚餐时间则是七点到八点。不过,祖父喜欢像缅甸人一样提早用餐,因此他固定在早上十点吃午餐,傍晚五点吃晚餐。虽然这让他的儿媳妇们增加了额外工作,但是她们都很乐意遂其所愿。内观中心也是采行提早用餐的做法,我觉得这样比较有益健康,其实,要是晚餐吃得太晚,我常常觉得不舒服。
 
我们从没看过祖父祈祷、念经、唱颂、斋戒,或进行其他宗教仪式或礼拜。城里有一座印度萨蒂亚纳拉扬(Satyanarayan)庙,但他从未踏入,在一年一度的庆典日,大批香客涌入、寺庙被装点得美轮美奂,但祖父视而不见。祖父有个守寡未生育的女儿,跟我们住在一起,这位Chanda-bai姑姑对小孩一直都很好,有时候却会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祖父发脾气,并埋怨他说:「哦,爸爸,你不持神号、不诵经、不配戴念珠、不朝圣,也不斋戒!什么都不做,你这辈子真是白活了。」
 
祖父只是微笑,不发一语。事实上,这个公认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常常带孩子们到蒲甘佛塔去,蒲甘佛塔距离曼德勒约四、五公里,供奉的是有名的马哈摩尼(Mahamuni)佛像,他会在那里静静坐上一段时间,我不太清楚他是在禅修,抑或者只是闲来无事的坐着,或许他是被佛塔的宁静气氛所吸引。大部分的道场都难以让人找到平静,连环境都骯脏杂乱,持续不断的唱颂祈祷、一场又一场的仪式典礼,留下满地的烂泥垃圾,再再让道场变得污秽嘈杂。但是在马哈摩尼佛像脚下,除了整洁和宁静,别无他物,所来到这里的人们,很自然地感受到这纯净的氛围,我记得我在那里一直觉得很平静安详。
 
有时候祖父也会带孩子们去曼德勒古皇城远足,让我们看看缅甸旧王室的故居,他仔细地解说皇宫的配置给我们听,这边是王位室、那边是晋见厅、王室成员的寝宫等等。参观完整座皇宫,他照例会带我们到附近一株老菩提树下歇脚,这株菩提树长在皇城内,我记得很清楚,在那株树下的氛围,和蒲甘佛塔一样宁静﹔事实上,我是这么喜爱这个地方,高中入学考试前十天的温书假,我都在树下度过。每天早上,我骑上脚踏车、带著书和便当,出发前往皇城,虽然路途遥远,我还是执意前往,我在皇城的菩提树下读一整天的书,直到夕阳西下才动身回家,我在树下感受到的安详宁静,让我此生难忘。
 
像这样,祖父在我年少无染的心床,播下文学和纯净正法的种子,时候到了,他们就发芽、开花,结出果实。
 
祖父移居缅甸,我因而出生在这圣土。我出身商贾之家,不论出生在任何国家,都有机会赚到大笔的财富,但唯有在这片正法的土地上,我才有机会遇见一位住世的真正圣者:乌巴庆老师(Sayagyi U Ba Khin),在这位伟大的老师的协助下,我赚到了无价的正法之宝,无限富足了我的人生。
 
要不是我的祖父,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他是我这辈子的贵人,谨以此文向我永远怀念的祖父,致上无限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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